面对天后的一番质问，奥丁那仅剩的独眼下意识便开始飘忽起来。

也许是因为难忘旧情？

又或许是因为他能从弗丽嘉的那种眼神中看到一抹？撼动天地的执念。

不管怎么样，他都意识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的身份。

她是天空的女主人、是神族、乃至九界的第一女巫，但与此同时，她也是一位母亲，一位失去了自己孩子的母亲。

“我都没能听他喊我一声妈妈，他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奥丁。”

当那独眼的王者回过神来，便听到自己的妻子直呼自己的名讳。

其中的情绪很复杂，但奥丁所体会到的却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撕裂与痛楚。

“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也根本护不住他。”

“……”

听到这里，奥丁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内给出什么回应。

他其实是想要说话的，但他嘴唇翕动、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见到的却是弗丽嘉那冰冷的眼神。

“不要妄想在这方面糊弄我，奥丁。”

“……”

而在天后那冰冷的威慑下，那本应高高在上的神王真的就这么保持了沉默，一言不发。

好似默认一般。

又好像是觉得自己不需要说什么。

就这样，海雾之宫被那种冰冷的沉默包裹，几乎令人窒息，就连时间都为之冻结。

而最终，打破了这份沉默的，恰恰是天后本人。

“我什么都不想管，也不在乎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他回来。”

说到这里，弗丽嘉忍不住深深吸气。

“我的孩子不应该继续流落在外……”

“但他其实并不是我们的孩子。”

听到自己的妻子所表达的那番思念，奥丁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种事情你应该很清楚才是，他只是……”

然后，神王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天后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如果他再这么继续纠缠下去，恐怕这件事会难以收场。

从她那无声的冰冷态度中，奥丁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能够回来，奥丁，你同样明白这点，这世上的黑暗之神只有一位，只要时机成熟，‘他’就会苏醒过来。”

听到这里，奥丁神情微变。

而这种变化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在天后看来是这样。

她在见到自己丈夫的那番神情后，甚至都笑出了声来。

她嘴角上扬，面容上却隐约流露出某种狰狞。

似是嘲弄、又像是愤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绝望。

“那件事与你有关，是不是？”

也许，她心底早就有这方面的猜测。

有的时候，她的侍女们也会讨论这件事。

只是，她选择性忽略了这一点。

失去了一个孩子、再失去丈夫？

又或者，让另一个孩子目睹家庭的彻底崩溃？

她不知道。

也许是怯弱、又或许是理智。

但现在，在得知并且彻底确认了某些事情后，她头脑中的那根弦也崩断了。

“告诉我，是不是和你有关？”

她直接将这件事完全摆在了台面上。

也许在这个时候，作为妻子的弗丽嘉内心仍然抱有某种期待。

就像是以前那样，如果自己的丈夫完全否定这一点，她或许也能当成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只是在此刻，奥丁那本应冰冷的气势就此软化下来。

他甚至都没有直视自己妻子的眼睛，那仅剩下的一只眼睛也飘忽不定。

“我……我也不想的。”

最终，他好像就此默认了这一点。

“只是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状况已经恶化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而这带来的则是更为漫长的静默，他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妻子那粗重的呼吸声。

就像是一头受伤的、愤怒的巨兽，女巫的喘息似乎是要将这美丽的海雾之宫都完全吞没一般。

“他是你的儿子……”

“但苏尔特……”

“他是你的儿子！奥丁！他天生就被剥夺了视力、被迫注视着终末与黑暗，而你不仅剥夺了他本该有的家庭和地位，还剥夺了他生活的权力！”

华纳的女巫，那近似癫狂的尖啸回荡在这大厅之中，似乎就连提前布置下的那种结界都因此产生了激烈的震荡。

“你怎么能这么做？”

“但巴德尔……”

“真的是巴德尔么？告诉我，奥丁，你在乎的真的是巴德尔么？你心底真正在乎的那些东西，要我说出来么，奥丁？”

这是源于生命的尖啸，是自然与天空的怒火。

乌云密布的压迫令奥丁秉持着沉默，他没有开口说话。

而弗丽嘉的理智也让她压下了心底的万般思绪。

“我不在乎这些，奥丁，我告诉你我不在乎这些，我也不在乎你的那些谋划，我只是想让我的孩子回来。”

刹那间，云雾缭绕。

海雾之宫中蔓延的迷雾瞬间令奥丁失去了方向。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自己妻子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也许他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权能与魔法去对抗。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

他只是注视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蔓延，聆听着那最后徘徊的言语。

“别想阻止我，顾好你自己的事情吧，阿萨之王。”

而当他的视野恢复正常之时，眼前只有那紧闭着的冰冷大门。

周围什么都没有，看不到任何的风景，有的仅仅是身后的那条通向门外的道路。

奥丁没有说话，他那原本应当健硕的身体突然不再挺拔，而是伛偻着。

好像在这一刻，出现在这里的并不是那永生的九界主宰、正面击溃尤弥尔的战士，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已。

但很快，他挺起腰来，面容上的那种复杂与悲伤也完全消失。

他维持着这种平静，缓步走出了那海雾之宫。

奥丁能看到，两名女神依旧站立在那里，目不斜视。

他想说些什么，但她们显然是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

所以，他离开了。

那健硕的身姿迅速化作巨大的渡鸦、振翅朝着艾达华尔平原飞去。

而在见到神王远去后，赫琳与席恩这才对视了一眼。

她们紧皱着眉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而在深深望了一眼那海雾之宫深处后，她们做出了某个决定。

‘砰’

伴随着魔法的运作，她们身上的瑰丽甲胄直接脱离、接着拼凑成了某种金属傀儡。

它们依旧在门口镇守，而她们则飞速朝着海雾之宫深处进发。

“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