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德的反应着实有些冷淡。

再加上他的神情与面容好似全部隐藏在了那深色的斗篷与风帽之下，一时之间，黛德丽也有些吃不准他的想法。

事实上，她本来没有替海拉解释这些的必要。

但不管怎么样，她之前都与那个女孩在一起。

她清晰的见过她的一系列神情变化，所以她才觉得有必要解释这些。

“我觉得，这可能与你想的不一样，她是真的心情不好。”

“……”

这一次，霍德没有直接回应什么，但他却略微仰头，那略显浑浊的视线就这么投向了那哥特的公主。

一言不发不代表没有任何表示。

而现在，霍德的确用那细微表情的表达了这些。

他没有相信，甚至觉得海拉好像在拎不清、所以无理取闹。

至于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黛德丽也能理解。

因为一直以来，死亡女神就表现上来讲就很跳脱。

她虽然已经尽力去学习人类的知识，也尝试着从布伦希尔德的记忆里去追寻一个女武神应当具备的常识。

表演、模仿。

在数个月的锻炼与学习之中，她的模仿虽然略显拙劣，但只要不在熟人面前多开口讲话，那本来属于女武神的皮囊就不会出现任何的破绽。

但是，她骨子里仍然还是那个幽冥女王。

几个月的学习能让她‘知晓’那些知识，但想让她对人类这个种族产生感情或者共鸣什么的完全是想多了。

这一点从之前她对待迪芬特尔发生的事件就能看出来，作为幽冥女王，她对‘死亡’这件事本身就没有特别的感触。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她如何才会心情不好呢？

从霍德细微的神情变化上，黛德丽察觉到了他内心的那些想法。

所以，她摇了摇头。

“事实上是因为拉戈萨说的话。”

此刻，黛德丽就这么看着霍德。

她也不知道他乐不乐意听这种事情，但她却不能坐视这种没必要的误会发生。

“之前在房间里，在我们给拉戈萨检查身体、并用魔法缓缓压制她体内的疫病时，那个女人问了我们一个问题。”

也没有等霍德多开口询问、亦或是回答些什么，她便自顾自的讲了下去。

“她问我们，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平安出世，而之后，她又求我们救救她的孩子。”

“孩子么……”

“嗯，明明这种疫病的折磨会让坚强的战士都流露出痛苦的神情，而作为病原体的拉戈萨体会到的痛苦是他人的百倍有余，但她由头至尾都不曾问过有关自己的事情。”

“这个女人一直以来都很坚强。”

“嗯，我看出来了，她平时应该是那种能在高位之上搅动风云的人吧。”

这是黛德丽的看法，而不得不说她的眼光其实狠毒辣。

或者说，女人与女人之间总有那么一种特殊的感应。

因为那种气质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相似的。

而事实上，如果拉戈萨与拉格纳没有选择急流勇退的话，他们的确会身居高位。

拉格纳至少会在军队之中有着建树，一定能成为拥有实权的军团长，也许还能被封为领主。

至于拉戈萨，她身为赫华勒的盾女，平时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替自己的女主人查缺补漏。

这样的她心思本就细腻，至于地位更不用说，赫华勒有多高、她就会站在比赫华勒低一级的那个位置上。

“但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却愿意为自己的孩子放下自己的尊严与身段，她不曾问过自己，只关心自己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毕竟是母亲……”

“是啊，母亲，那你还记得她以前说过的那些事么？”

对此，霍德保持了沉默。

不知不觉之间，他的眼前好像能浮现出那时候的景象。

那个时候，天空比现在更昏暗，月光高高的挂在空中。

在火堆旁边，海拉说了那番话：“我小的时候，我的母亲为了生下我，耗费了最后的气力，然后就这么撒手而去了。”

很简短的几句话而已，但却将她的身世描绘的淋漓尽致。

而在此刻，他也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有那么一种相似之处。

抛开身份不谈，这同样都是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抛却所有。

“我相信，即便巨人与人类是不同的种族，但总归有相似之处。”

“大概吧。”

然后，黛德丽端起了桌上的那碗仍然发烫的药。

“我去把药带给小伊瓦尔，你去看看拉戈萨吧。”

黛德丽很聪明，她并没有继续提那个女人的名字，但言语之间却无时无刻不表露着那种态度。

而后，偌大一个客厅就只剩下霍德一个人了。

窗外的土地依然漆黑，天空正逐渐变暗，想必再过一段时间月亮就会升起来了。

而不知不觉之中，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孤寂。

死亡……

这种事情对巨人、对神明来讲并不是终点，因为对这些精通超自然力量的、世界上最为古老的生命而言。

只要后备手段足够，甚至只要来得及，他们随时都可以复生。

但人类就不一样了，甚至即便是巫师也一样。

巫师看似无所不能，但这些都必须通过‘魔法’这一手段实现，但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是魔法也有无法触及到的领域。

比如说，对现在发散的这种天灾瘟疫，他就没有任何可以强行处理的完美手段。

特别是对那现在的两个人来讲更是如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到这种痛楚的折磨。

而对普通人来讲，这种事情则更加残酷，因为所谓的死亡对他们来讲甚至意味着永远的分离。

“呼……”

最终，霍德就这么长叹了一声。

他面无表情，接着走进了拉戈萨的房间之中。

而在那里，他看到了海拉。

这个女人正趴在床边，如同一个普通的少女那样尽力吹着碗里那热气腾腾的药。

她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但却透着一丝真诚。

也许，寻常人根本想不到，那高高在上、就连神明都不曾放在眼里的女王还会有如此笨拙可爱的一面。

她很认真，甚至没有意识到霍德已经走到了房间中来。

而在贤者的注视下，她的面容上就此扯出了一副略显僵硬的笑容。

“喝了吧，喝下去后，就早点睡，这种事情……很快就会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