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利剑刺入地面的声响，那金属的声音徘徊了许久。

甚至，因为存在着的扩音魔法的原因，近距离的领主们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正嗡嗡发响。

这声音相当刺耳，所以一些人甚至感觉到头晕目眩。

即便希尔特布兰德身经百战也是一样的。

不过，他没有摇晃、更没有没有倒下。

此时的他只是聆听着耳边逐渐远去的声音，最终则抬起了头。

而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柄让他感觉到眼熟的佩剑。

说实话，它并没有多华丽。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仪式用剑，最初就是用来防身的武器。

是的，这柄剑是那个人的武器。

是狄特玛尔年少时的佩剑。

希尔特布兰德甚至清晰的记得，那个时候他还用这柄剑亲手杀死了一个敢于在宫廷上违逆他的权臣。

自此，他才开始了用铁腕清扫宫廷的霸权道路。

它象征的是那段艰苦而无助的岁月。

作为一个几乎四分五裂的王国的国王，从几乎毫无心腹、一无所有的状态统一整个王国、令所有领主臣服。

甚至还有能力去对抗其他王国。

这个过程毫无疑问是黑暗的。

权力争夺从来都没有那么简单，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振臂一呼的同时霸气四射、直接让人纳头便拜。

斗争。

博弈。

阴谋。

血色的光辉大多时候都没有体现在明面的战场上，而是体现在光辉下的黑暗之中。

这柄剑所象征的就是那个时代。

他们一同合作、一同奋斗的那个年代。

注视着那剑首上铭刻的飞鹰纹，他内心深处不由发散出了一股莫名的感觉。

眼眶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打转。

“陛下……”

他抬起头来。

阳光之下，那白色的发丝飞扬。

阴影之中，那猩红的眼眸似乎发散出了异样的神采。

那抹光辉直接搅乱了希尔特布兰德那本应该无比坚毅的精神。

他的思绪不由被带去了遥远的彼方。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跨越了时空长流。

时间似乎向前飞跃了快50年的时光，而他更是跨越了将近大半个王国。

此时，他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在这‘崭新’的天赐之城贝安，而是身处那古老的哥特王都。

亚美龙根一族的发源之地：拉文纳。

而站在他面前的，或许也不是新任的凯旋王，而是曾经的哥特之主、展翅翱翔的苍白雄鹰、于大地上奔驰的银白公羊。

那个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当那苍白雄鹰统一王国、任命作为的左右手的他时，似乎也是类似的状况。

“狄特玛尔……”

就此注视着那猩红的眼眸，他突然低声唤着。

声音很小，但是却没有人能听到。

除了近在咫尺的黛德丽。

那是她父亲的名讳，她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事实上，当那个词汇开始在她的耳朵里回响之后，她便抿起了嘴唇。

聪慧如她当然能明白，那个跪在地上、正跃过她立下的剑锋注视着她的那个年迈战士、那个为哥特挥洒了数十年汗水、将青春都交代在这里的战士所注视的并不是她这位新任的凯旋王。

此刻，老英雄所注视着的她那已逝的父亲。

他或许并不算是忠于哥特这个王国，但他却能为他曾经的朋友奉献一切。

但是，那些人、那些事毕竟都已经远去了。

虽然黛德丽并没有唤醒那似乎正在追忆中的老英雄，但他自己却苏醒了过来。

思绪结束，所有的一切好像回到了现实。

希尔特布兰德。

作为武器大师的他终究有着睿智而机敏的头脑。

能被曾经的老国王放心托付自己孩子的他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只知道挥剑的莽夫？

他当然有着属于自己的智慧，也有着坚毅的精神与意志。

他很想继续停留在那种‘错认’的幻象之中。

但他却知道自己必须醒过来。

因为现在是那个孩子最为重要的时刻，他不能就此驻足不前。

“对不起，孩子。”

没有再称呼‘陛下’这种突出身份地位、却又有些疏远的词，此刻的他只是以一个私人的长辈身份说着这些话。

“我之前只是有些……迷糊了。”

沉默了片刻后，他开口说道。

“有时候人老了，总是喜欢怀念过去。”

“娶个妻子吧，最好再生个孩子。”

事实上，黛德丽是好心的。

站在她的角度，她不希望自己的老师直到最后都是孤家寡人。

但是，她却不明白一些事。

有些人并不喜欢孤独，但有时候却不得不那么做。

“这一点就算了吧。”

希尔特布兰德低声说道。

他只是缓缓伸手，先是拔出了自己之前插在地上的不败魔剑阿里乌斯，将魔剑收回剑鞘之中。

接着，他伸手摸向了那朴实的鹰纹战剑，轻轻拔出它后，他将其反转、看向了另一面。

一面是鹰纹、但另一面却是公羊纹路。

这柄剑明显用什么超凡的力量修改过纹路，但他却并不在意这些。因为他知道，公羊的纹路反而更能突出它的价值。

因为在哥特之中、在亚美龙根一族之中，第一个将公羊标志纳入王族装饰的就是狄特玛尔。

这可以说是他的个人标签了。

“曾经，我获得了预言启示。”

希尔特布兰德低声说道。

“预言劝诫我最好不要有什么子嗣后代。”

“为什么？”

“那预言显示，我最终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与我的孩子兵戎相见、甚至失手将他杀死。”

“……”

在听到希尔特布兰德那平静的话语后，黛德丽那本来平静的面容突然有崩毁的征兆。

但是，因为希尔特布兰德的阻挡，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一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年轻时候的经历而已。”

希尔特布兰德微微一笑。

“这种事情对我来讲其实不算什么，我也没放在心上，对我而言不过顺其自然而已。”

“但是……”

“硬要说什么具体的缘由的话，可能是因为没能遇到什么心仪的女孩吧，不过没关系，我这一生虽然有过年轻的遗憾，但在遇到你的父亲后，我也相当满足。”

此刻，他下意识的想要对着那凯旋王伸手。

就像是对着晚辈一样摸摸她的脑袋。

但是，他却停住了。

因为他知道，现在她已经是国王了。

他不能做出任何有损国王威仪之事。

“我也一直将你视作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