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提格的情绪再一次爆发了出来。
但或许是由于长途跋涉的疲惫吧，在那番声嘶力竭的嘶吼之后，他的呼吸便开始短促起来。
有些些呼吸困难。
“你还好吧？”
回头看着他这痛苦的模样，公主忍不住开口出声。
但这番明显出自好意的询问却让他的面色更加苍白。
“所以说为什么……”
“……”
面对威提格那痛苦的质询，小公主狄丽尔并没有正面去回答什么。
她甚至都没有转动自己的身体，而原本已经回过头来的头也重新转了回去。
她就此秉持着沉默。
而公主殿下的这番态度则进一步验证了威提格心底的猜测。
“无论是你还是王后殿下，你们心底对我应该是有怨恨的才对，因为你们是塞亚德的家人。”
狄丽尔是塞亚德的妹妹，安娜是塞亚德的母亲，这份关系当然是无比亲密的。
至于威提格……
“我只是一个狼狈逃离了玫瑰城的外人，甚至是指引塞亚德转变成邪龙的引路人。”
“……”
“塞亚德如今的下场就是我导致的，所以你们为什么都对此视而不见？！”
“……”
注视着那个沉默的背影，急火攻心的半精灵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一时间，他都感觉自己头重脚轻的。
脚步虚浮之下，他不得不将身体倚靠在一边的墙壁上。
但饶是如此，他依旧死死盯着狄丽尔的背影。
“你们明明很生气才是……”
那种眩晕就此打断了威提格想要说的话，战士就这么捂着嘴干呕。
而在稍稍缓解了那种仿佛精神抵达极限所带来的不适后，他这才重新深深呼吸。
“无论是在这里责问我、骂我，甚至是动手打我，哪怕是想要拿起兵器砍我，我都可以接受，但别像现在这样，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终于，说出来了。
但问题是，在将内心的那种悲哀与苦痛以嘶吼的方式宣泄出来后，威提格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轻松。
他反而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胸口更加闷，似乎要完全晕厥那样。
只是他终究没有晕过去。
就这么踩着那仿佛濒临极限的危险界限，威提格重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视线仍然没有恢复，之前那强烈而极端的情绪冲击所造成的的‘余震’仍然徘徊着。
视野模糊着，让他几乎看不清面前的景象。
而好不容易稍稍恢复了一些后，他看到公主殿下的身体颤抖着，宛如爆发前的火山那样。
在见到这一幕后，他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对，就应该是这样。
虽然内心因为本能而颤动，但威提格知道这才是正确的。
说到底，他根本就没有资格与如今的耶阿特王族搞好关系。
他终究什么都没能做到，甚至还亲自推了一把，将塞亚德推入了非人的深渊之中。
“你说的是对的，无论是我还是母亲，其实都对你抱有一定的怨恨，因为这是我们作为家人的怨恨、是一种自私但却合乎情理的愤怒。”
终于，威提格听到了公主殿下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从小接受的那番教育吧，她的声音透露着与她那位睿智的母亲如出一辙的冷静，但可能是因为年轻的原因，她没有自己母亲的那种养气功夫。
所以，除去冷静之外，她的声音中还透露着颤抖。
如她所说的，那是作为塞亚德家人的愤怒，但也有悲哀与压抑。
“那么就全部倾吐出来吧。”
面对着如同火山一般的公主，威提格低声说道。
“现在，那个将你哥哥推入了非人深渊、让他从一个人类变成一条喷火邪龙的罪魁祸首就在你的面前，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接着。”
无论是打骂，还是其他。
甚至是……
‘噌’
在狄丽尔那惊异的目光中，一柄宝剑破空飞来，直接笔直的插在了她的面前。
锋锐的剑锋轻而易举的切入地面，仿佛在切一块豆腐那样。
它是能将地面撕碎的！
狄丽尔是这样猜测的，但诡异的是，它本身只有剑尖刺入地面，然后就这么固定住了。
那是一柄华丽的剑刃，是狄丽尔见过最美的剑。
但她很喜欢读书，所以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认清楚了这宝剑的真面目。
“米蒙格，我想你应该知道，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大可以拿起这把剑来砍我，我不会逃。”
虽然威提格是这么说，但狄丽尔终究还是没能伸出手来。
“我不能这么做。”
她只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而这则更加刺激了威提格，他的呼吸再一次变得沉重起来。
“为什么？”
他开口问道。
“因为这本身就不是你的错，你也尽力了。”
尽力。
不是自己的错。
这本来应该是用以宽慰的话语，但对如今的威提格而言，却是足以致命的毒药。
“我……尽力了？”
在公主的眼里，此刻那本应该无比俊美的半精灵的面容却如同狰狞的恶鬼那样。
他又哭又笑，那种复杂的心情却令人捉摸不透。
此刻，威提格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思绪。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曾经的一幕幕在他的头脑中闪过。
他想起了自己游历之时的事情，想起了年轻气盛的自己前去哥特挑战狄特里希。
他想到自己凭借手中神剑的力量战胜了威提格，夺得‘第一勇士’的名誉头衔。
那些是他的人生巅峰。
但后来，他很快便从者所谓的巅峰滑落。
哥特内部政变的那一刻，愚蠢而自私的他背叛了自己的主君，这份背叛甚至直接导致了哥特内部分裂。
而后来则是匈兰的入侵。
他没有办法战胜那惩戒之王、神之鞭，在东部防线上以狼狈的姿态被掐住了脖子。
面对众神那戏弄一般的态度，他无力反抗。
而现在也是一样的。
明目张胆的看着众神违背自己制定的规则，却毫无还手之力。
哪怕塞亚德拼尽全力、献上一切化身火龙，但这从来都阻止不了什么。
“尽力了又如何，终究什么都没能做到。”
疲惫与无力就此涌上心头。
威提格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就这么跌倒在地上。
“我什么都没能做到，这也叫尽力吗！！”
‘咚’
他重重将头磕在了地上。
“呜……”
那敢于向神明拔剑的勇士，此刻却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