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重新走进了城堡大厅之中后,埃策尔就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不由感觉到有些发慌。
因为在之前,他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面对那些卫兵期待、信任的目光。
至于为什么,那自然与这些崇拜着他的战士所说的话有关了。
他们相信他绝不会在正面战场上落败,因为他是神之子、是匈兰的惩戒之王。
而且,这还是在明确得知了他被袭击、昏迷不醒的情况下。
在那种虚妄的不败金身被击溃后,他们主动为他寻找了各种理由。
他们好似完全忽略之前在东部防线上的那场战略与战术层面上的失败。
决定发起进攻的人是他自己,将整个先锋军葬送的人也是他自己。
但是,民众们仿佛却只在乎他击碎了哥特引以为傲的山谷防线,丝毫不在意那份伤亡。
而在一开始,埃策尔那有些别扭的思绪还趋向于自己统治匈兰的政略。
比如说:
是他给了这些居民安身立命之处、是他拯救了他们,给予了这片混乱的土地一个秩序。
他很想这么认为。
但是,他心底也清楚这种事情是完全不可能的。
事实上,在整个匈兰内部,因为他这位神之子的存在,对诸神的信仰可以说是已经稳固了。
因为带来了这份信仰的人就是他。
他是神之子,所以一举一动必然代表着诸神的意志。
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战争也就会被打上各种各样的标签。
而本来的那种应该存在着的伤痛似乎就此被压制了。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份传说:
英勇战死者会被女武神指引至神域、作为神明的仆从、亦或是英灵殿的恩赫里亚与神明共享永生。
而在匈兰、在有一个‘备受宠爱’的神之子作为国王的情况下,这已经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了。
完全就是可以接触到的现实。
换言之,匈兰的子民们的心态已经走一个极端默默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从前是因为一直都徘徊在生死边缘,他们生活的游牧聚落遇到魔兽都几乎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再对死亡抱有什么恐惧。
因为那种习以为常的麻木让他们失却了恐惧、悲伤的余力。
曾经,活在这东部平原上就是这样困难。
但现在,在恢复了有着秩序的生活后,他们却又走向了另一种极端。
因为神之子的存在,他们明确触及到了他们认知中的来自天上的神明。
所以,他们不再畏惧死亡,因为他们对于那个传统坚信不疑:英勇战死者将被神明接纳。
对于这样的匈兰子民而言,生与死的界限似乎变得模糊了起来。
就好像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生活一样。
而埃策尔深刻明白,引领着他们走到这一步的,就是他自己。
是他的存在、他所打出的旗号指引他们拥有了这种思想。
是他的存在让他们感觉自己有了保障。
但是,更让埃策尔感觉到不安的是,他的目的与民众们的那种想法是截然相反的。
即便没有那贤者的存在,他的所思所想也是令神域崩溃。
因为他想要孤注一掷、将那个元凶、杀死。
他想通过战争的方式一路打到冰岛,让那个曾经保证过会好好对待贡露、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和损伤的男人以死谢罪。
因为他食言了。
接着,他想要通过近似一统米德加尔特的战争功绩进入神域,然后谋求合适的机会杀死那看似高高在上、实则龌龊至极的众神之王。
他想要让神域完全崩溃,而这必定与他治下的臣民的期待相悖。
且不说他们能不能通过战死的方式进入到神域,而即便他们能成为英灵战士或者神域的仆从,那么某些事情一旦曝光,他们也根本活不了。
说到底,埃策尔自己选择的那条路,无论如何都只有‘毁灭’一途。
如果自己死了也就罢了,但其他人呢?
那些对他报以期待、信任着他的民众呢?
还有他的妻子会如何?
就这样,停留在了城堡大厅之中,埃策尔的思绪一下子变得空白。
曾经,在踏出约顿海姆、决定哪怕用自己这条命去换那些神明的命,他都不曾有任何的懊悔。
但是,伴随着逐步推进、到一手建立起匈兰之时,他却开始犹豫了。
“所谓的生命,原来是这么沉重的东西啊。”
曾经,他的肩膀上不过是扛起了母亲的死而已。
那份仇恨、那份愤怒驱使着他行动。
但现在,东西却越来越多。
就像是手脚都被拉住了一样,想要向前行走都无比困难。
但与此同时,他也完全失去了后退的权力。
因为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都不能后退了。
“呼……”
就这样长叹着气,他一边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一边按照自己的记忆在廊道之中寻找着道路。
拐弯。
上楼。
他终于来到了身为国王居住的房间之中。
而在那里,他又看到了贝尔莎。
她就站在门口、双手则环抱在那丰满的身躯前。
“她刚刚洗漱完,我帮她擦完了身子。”
贝尔莎也没有多说什么废话,在看到埃策尔来到自己面前后,她便开口说出了这些比较重要的事情。
“不过,她已经在怀疑之前的事情了,毕竟之前的动静着实不小。”
贝尔莎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当然是之前关于城堡震动的事情。
“之前我在厨房之中都感受的一清二楚,更别说是她了。”
“那你是怎么回应?”
埃策尔问道。
“我并没有去解释,只是说你还在忙。”
贝尔莎回答道。
“只不过,这个女孩其实很聪明,她在开口询问我之前,自己大概已经猜到点什么了,就差一个能验证她的猜测的证人。”
“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并不想说什么,我只是将这些事情告诉你而已。”
面对埃策尔那近似质疑、怀疑的态度,贝尔莎只是如此平静的回应道。
“我的工作只是确保你的妻子的孩子能平安降世。”
然后,她就此离去,背影逐渐消失在了廊道的尽头。
而埃策尔只是就此注视着。
接着,他开始调整起了自己的表情,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他推开了房门。
房间之中当然是有侍女存在的,因为海尔洁必须时刻有人照顾。
但是,埃策尔的目光却没有在那些侍女身上停留。
他所注视着的只有自己的妻子。
海尔洁,那个女人只是静静躺在床铺上,闭着眼睛,看上去好像在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