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一阵无比异样、独特的氛围就在这座天赐之城的监狱之中扩散开来。

也亏得他们随手布置下了那种无人能察觉的静音结界，将声音完全包裹在了内部。

所以监狱内即便仍然有着一定数量的囚犯——他们大多是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才被关押起来。

其中包括曾经被抓出来的间谍，还有一部分贪污的家伙。

不过这些人都是很久以前关进去的了。

事实上，自从狄特里希南征北战、名气越来越响后，几乎没有人敢在她手下整活、触霉头。

不排除有那些仍然胆大而且没有道德底线的家伙。

但在黛德丽放弃继续远征、而是长时间驻扎在自己的城市中后，那种人几乎都消失了。

她的政略、她的态度都让她拥有足够高的名望。

再加上她那杀伐果断的性格，这注定了她所走的就是那条‘敬畏’的道路。

这种敬畏注定也会让她立下的规矩深入人心。

在这种情况下，天赐之城、甚至她所统治的领地也许会有一些小偷小摸。

但却没有其他如同贪污、欺上瞒下之类的事情。

甚至，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恰好是公主殿下准备登基的日子。

摆在这个热闹的时间前后，也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人要在这段时间里闹事。

因为被抓到一定比以往都要严苛，甚至说不定还会当做典型直接处理了。

因此没有人愿意触霉头。

不过现在能被关在监狱里的，大多数人基本都没什么希望了。

他们估摸着也想着在这里了却残生什么的。

在没有任何期待的情况下，他们甚至不会关注除去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

所以，几乎没有人关注就距离他们不远的那种、明显就是关押一般凡人的普通监牢的状况。

但就是在这种监牢之中，发生着颇为有趣的事情。

人类自身大肆抨击嘲弄着自己的族群，就差没有指着鼻子骂了。

而聆听着的霜巨人、死亡女神却在尽可能的说好话。

而之前甚至开始呵斥了他、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也因为这种诡异的氛围，死亡女神失却了那种由父亲遗传下来的戏谑态度。

“霍德……”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她又一次开口。

“我没有那种意思。”

“我知道，只是，我有这种意思。”

说到这里，那人间的贤者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我之前就说了，我不相信人类，至于理由就是我所说的这样。”

“但是，你仍然在为你的族群考虑。”

海拉就此低声说道。

而在听到她说的那番话后，霍德突然之间就不爽起来。

“你怎么老是强调这些呢？”

“没什么，只是……”

此刻，海拉不由犹豫了起来。

因为在这个时候，她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出什么话来。

所以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只是我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我？善良？”

在听到那来自死亡女神的赞扬后，他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所以说这叫什么事呢？

死亡女神夸赞他善良？

开什么玩笑。

“免了吧。”

心情不由更加复杂起来，霍德先是撇了撇嘴。

接着又不由摇了摇头。

但即便这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绪仿佛在他内心深处生根发芽一般挥之不去。

甚至到了最后，他不由笑了起来。

“哼……”

只不过，这种笑容是一种带着自我嘲弄一般的冷笑。

“我这不是善良，海拉。”

最终，他抬起头来注视着那死亡女神。

“我很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至于你口中说的绝大部分事情都只是顺带的而已，而为了我的目的、目前为止已经死了太多的人。”

他很少亲自上战场，但他的每一次出手都宛如雷霆。

比如说对勃艮第的灭国之战就表现的淋漓尽致。

但这些只是表面上的东西。

“事实上，勃艮第可以不用这么多伤亡，如果我真的善良的话，也许会采取更加温和的手段。”

然后，他摇了摇头。

“但是，我并没有这么做，我明明知道克里姆希尔德是被利用的，但我依旧对勃艮第王国发起了战争。”

“最终死的只有老国王吉比希。”

“你以为我在乎他们？不，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要付出代价，没有道理说被利用就可以置身事外，更何况为了哈根的忠诚，他们也必须消失。”

然后，海拉保持了沉默。

之前说到所谓的温和，她第一反应就是霍德对勃艮第王族的处理。

但仔细想想，他所考虑的应该是其他的事情。

“只要发起战争，那必定存在枉死者，那些与尼德兰为敌的战士做错了什么吗？没有，但我命令手下的人干净利落的杀死了他们，直接让他们与自己的家人永别、连一句再见都没有。”

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

甚至在此刻，在海拉的眼里，霍德分明还换了个姿势。

他直接背对了过去，再也没看向海拉。

但这分明是心虚的表现。

“你觉得这样的我很善良？那你眼光是真的不行。”

在霍德自己看来，这对他来讲几乎是一种直接贴脸的嘲讽。

“但是……”

而几乎本能的，海拉就想要反驳。

也许是因为她看不惯霍德的这种语气、又或许是单纯看不惯他。

但是，话语到了嘴边后，她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讲不出来。

“你……你。”

不知道几次了，她又被噎住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你难道还想说我至少将那些人、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么？”

“……对。”

在犹豫了片刻后，她低声回应道。

她的确是想要这么说的。

但隐约之间却又觉得这番话透着强烈的不对劲。

因为这种事情真的太蠢了。

“你不觉得这种话很虚伪？”

“觉得。”

“那不就行了。”

霍德直接在这牢狱之中躺平了，看上去好像是在放松。

“这个世界上，恶终究是恶，即便是无心之失也是恶，更别说我对此一清二楚，这世界上可没有比这更加恶劣的事情了。”

最终，整个监牢之中就此恢复了沉默。

话题由贡献转到了人类自身，又转到了他自己。

而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的了。

“其实之前说了这么多，我自己不就是个例子么。”

“……”

“我可以为了我自己的利益，将几乎所有人置于天秤之上。”

“行了，不用说这个了。”

有些忍不住的海拉不由开口说道。

“这些不用说了。”

她的语气之中不由带上了祈求的意味。

也许说起来很奇怪，但不管从什么角度上来讲，她都不希望这个男人如此描绘自己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