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心？”

就在霍德提到这一点的时候，黛德丽不由愣住了。

在此刻，霍德说到的那几个关键词开始在她的内心之中激荡起来。

就好像是触发到了某个开关那样，她心底的违和感甚至在这一刻突然浮现了出来。

但是，这种违和感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就连她自己都不怎么会在意的地步。

所以，她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布伦希尔德即便是众神之王的女儿，但她现在……”

也许有些着急吧，这个时候的黛德丽突然有些说不出话。

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巧如舌簧的人，而在特别着急的情况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

“但她现在明显是被……封印在这里的吧。”

在略微思索了片刻后，黛德丽最终开口说道。

“我觉得她实在是……”

“可怜……对吧？”

对比起黛德丽的那种略显着急的模样，霍德很明显更加平静一些。

不过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给黛德丽描述自身状况的机会，只是慢条斯理的阐述着某些事情。

“布伦希尔德，明明是众神之王的女儿，即便是在女武神的团体之中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声望，但这个女孩却因为并不算大的事情被诸神封印在此处，而且就此禁锢了数十年。”

说到这里，霍德略微顿了顿。

在此刻，他的视线终于从仍然‘沉睡’着的布伦希尔德的身上挪开，最终摆在了黛德丽的身上。

“而且，她可能还会被剥夺女武神的身份，彻底沦为诸神青睐的那些英雄的‘奖励’……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

此刻，面对着霍德平静叙述着的那些言词，黛德丽并没有说什么话。

而且，因为戴着羊角战盔的原因，她的表情也没有显露出来。

但最终，她那没有办法再忍耐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此刻那复杂的表情。

“是……”

这个时候，哥特的公主殿下就声音上来讲颇有那么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女人也有可能是众神之王死忠？她愿意向自己的父神献上一切呢？”

“……”

就在霍德那么说的时候，黛德丽战盔下的眉头不由紧皱了起来。

“所谓的女武神之中有太多这种人了，而作为哥特的王子，你应该明白，神明的信仰在这片土地上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

“它们扎根太深了，深到只要打着神明的名头做事、再彰显所谓的神迹，那么就会令人感觉到放心，而与之相反，如果一旦失去了神明的宠信，那么民众就会感觉到惶恐不安。”

就在霍德说到这里的时候，黛德丽不由有些犹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最终，在霍德的注视之下，她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嗯……”

这一点由不得她不承认，因为这手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虽然她自己都想要消除神明的影响力，而且她所居住的那座所谓的天赐之城：贝安城中并没有什么神殿，她也从不祭祀、供奉神明。

但是，神明的信仰依旧不可避免的存在。

而且，不单单是她自己正在做这样的事情。

实际上她的父亲狄特玛尔王也曾经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

毕竟谁都年轻过，而年轻的时候也自然有着属于自己的雄心壮志。

神明不曾眷顾哥特，那哥特又何必要龟缩在神明的脚下匍匐祈求那些高高在上者的原谅？

他们都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最终，狄特玛尔王却不得不借用那仿佛抛弃了哥特的神明的威势来巩固自己的统治。

这就是为什么贝安城会存在的原因……

因为神明的信仰是无法被消除的，它在民众的生活之中已经成了一种不可缺失的日常。

“而且，像是布伦希尔德这样的人物，她的身份其实是很敏感的。”

“……”

“作为众神之王的女儿，她大概率出自凡间，也就是说，她的母亲是一个人类，这样的出身其实会让她心态失衡。”

说到这里，霍德的脑海之中不由浮现出了一个家伙的形象。

速度之神、阿萨著名快递员、神使赫尔莫德。

虽然那是一个男人，但就出身上来讲的确差不多。

“像是这样的人，他们因为天生就拥有强大的力量，就血统上来讲会对他们的父神感恩戴德，因为这让他们从小就立于人上，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她们与真正的神明之间却有着一定的差距……虽然可能被接纳成了神族的一员，但面对像是雷霆之神那样真正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神明时，会不可避免的感到自卑。”

“这……”

“这种自卑会让他们愈发的亲近神明，去崇拜父神奥丁，因为除此以外，他们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出路与归处……毕竟到了如今这地步，他们怕是已经痛失亲母了。”

霍德这种不紧不慢的冷静态度一开始还让黛德丽在认真思索。

但紧接着，她的心底不免又浮现出一抹急躁。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这些人其实并不值得同情……至少在了解布伦希尔德的真实想法之前，无谓的同情是没有必要的。”

最终，在此刻，霍德突然朝着她投去了近似怪异的目光。

“黛德丽，你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么？”

“问题……”

“你为什么会感觉布伦希尔德值得同情？你为什会突然之间对她抱有好感？毕竟你在之前，可是冷静的判断出她已经‘死亡’的事实啊。”

“这是因为……”

此刻，公主殿下不由伸出手来。

她捂住了自己的头盔，那种强烈的不适感就此徘徊着。

而最终，在猝不及防之下，霍德的手指直接戳在了她的头盔上。

“嗯？”

“嗡”

伴随着一阵清凉的辉光，魔力就此开始激荡。

刹那之间，黛德丽直接见到了那早已组合完成的魔法序列。

这符文效果她也辨认的出来：那是基础的安神醒脑的魔法。

伴随着魔法的施展，这种青色的辉光很快便扩散开来。

瞬间，黛德丽便觉得自己脑袋里某个疙瘩就此被解开了。

“魔法……？”

“对，而且是那种很刁钻的魔法——效果并不强烈，但在无形之中会放大某些情绪与想法……比如说占有欲，又比如说同情心与好感。”

“到底是什么时候？”

“你说呢？”

然后，公主殿下不由一愣。

紧接着，她仔细思索了一番，最后才艰难的开口：“是……你切开甲胄的时候？”

那一瞬间，甲胄内部浮现出了魔法的光彩。

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黛德丽不由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之中。

此刻，在霍德的帮助下，她已经从那种莫名被放大的情绪之中挣脱了出来。

但紧接着，她便陷入了另一个怪圈之中。

挫败感……

在此刻，她的脑海之中浮现出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挫败感。

甚至，她还本能的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啧，我怎么会中精神魔法？”她低声说道，“我明明一直以来对此都有着防范的，而且我……”

她并没有将话说完，但最终却还是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我不应该一点痕迹都察觉不到才是。”

事实上，如果是在以前的话，她甚至会对此抱有怀疑。

因为黛德丽自己并不是什么正常人，她的体内流淌着恶魔的血脉，默赫梅特给予她的力量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但她也必须承认，也正是因为那份力量，她才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这方面努力……”

最终，她说道。

而这一点也没有任何人能否认。

因为了解她的人都知道，黛德丽·狄特玛多蒂尔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女孩，能压抑源自恶魔血统诞生的那些欲望、用严格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她的意志与精神自然不是一般的坚韧。

至少，比起那些嘴上喊着坚强，但遇到点致命危机差不多就要哭爹喊娘的所谓英雄强得多。

虽说因为父亲的亡故，她再也无法压抑心底的怒火从而疯狂暴走。

甚至就现在而言，她虽然从那种愤怒之中缓过神来了，但也处在人生的低谷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甚至失去了对王国、王位的热情并陷入了迷茫的状态之中。

但是，也没有人能说她是脆弱的。

也许她比起曾经的那个胜利王子来讲略显脆弱，但她依然将自己的精神世界经营的固若金汤！

“没有人能直接扭转我的想法……应该是这样的没错。”

而注视着那开始自我怀疑的公主殿下，霍德点了点头。

“对，的确是这样的。”

对于这一点，他其实是认同的，而且没有任何感情倾向。

事实上，这番话并不是霍德为了安慰面前这个女孩才说的。

因为理论上来讲，黛德丽并不是那种会被精神层面的魔法冲击影响到的人，而在她有意识、甚至有防备的情况下，想要凭借纯粹的魔法对她进行脑控更加不可能。

一方面就像是她强调的那样，她本人一直在这方面努力。

为了抵抗那种发自内心、仿佛浸透身体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的欲望，寻常人根本难以想象她的自控力究竟有多强。

而另一方面，恶魔的血统在给予了她那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时，也给予了她大部分人都难以想象的防护。

对于元素攻击的耐性、那些拥有神明血统、甚至是压榨自己潜能才能爆发出的沛然巨力。

而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她的精神其实也正被某个怪物小心翼翼的守护着。

虽然她一直抗拒着这点，但那个羊头怪物实际上是不会允许‘她’的意识被强制改变的。

任何胆敢潜入她意识深处、改变她的认知与记忆的‘爬虫’都会被完全撕碎。

虽然对霍德来讲，他只不过是在她暴走的时候、为了安抚她的内心从而进入了她的精神与内心的世界。

但是，只需要一眼，他就能察觉到这件事。

即便是神明都很难有把握去改变黛德丽的认知。

但是这一次却有那么点不同。

“没有人说过布伦希尔德铠甲内部的魔法改变了你的认知。”霍德开口说道，“你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

“它只是放大了你心底的某些想法还有感情而已。”

说白了，之所以让霍德产生怀疑并确认这方面的就是黛德丽的行为。

如果黛德丽只是纯粹的同情着布伦希尔德，这其实没有丝毫问题，因为他同样同情布伦希尔德。

身为众神之王的女儿，因为一个凡间的错误就被封印在这里。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传说中的女武神甚至就要沦为英雄的陪衬品，成为所谓的‘英雄传说’的一部分。

她的一切都被神明操控着，自然值得可怜。

但是，这所谓的同情与可怜都是由前提条件的，那就是这一切必须是她‘非自愿’的。

如果这些是她自愿的话，那么非但不会引起同情是，甚至还想要让人直接踩在她脑袋上说一声活该。

甚至，如果齐格飞到这里来并被蛊惑的话，霍德说不定手起刀落直接把这女人的脑袋劈了。

在这个时候，霍德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压抑不住心底的某些想法。

他甚至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象布伦希尔德勾引了齐格飞、最终将他导向死亡的事情，而这种想法催生了他的恶意。

“啧，所以说这种魔法真的是刁钻……只要效果小，比暗示还微弱，那么甚至不会被察觉到。”

就在黛德丽惊讶的视线之中，霍德同样给自己拍了个提神醒脑的符文，将那小小的‘暗示’连根拔起。

“同情是很正常的……”

而在完成了这些工作之后，他这才又开口说道。

“事实上，在看到布伦希尔德的时候，任何情绪与想法都是可以有的，毕竟她的身份太敏感了不是么？而之前的那个魔法……看上去就是这样的效果。”

作为众神之王的女儿，又是‘试炼之地’的奖品，对她抱有警惕是理所当然的。

而因为她的身世与经历，还有被封印在此处的那种愚蠢的理由，同情与爱护也是可以的——毕竟她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而一件美好的事物遇到残忍对待时，自然会激起人们的同情心。

而与此同时，因为她的那种美貌，对她产生邪恶的想法与占有欲也是没问题的。

嗯，就是这样。

“那么，你呢？”

“嗯？”

“你有了什么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