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王后殿下那模棱两可却又无比复杂的回应,威提格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而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只是化作一抹哀叹。
毕竟这些其实很容易想明白。
“也是,毕竟那些东西也不是他亲自拿的。”
塞亚德从来都没有离开玫瑰城,威提格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而他准备的那些东西、龙骨、龙血什么的,这些东西都是他派侍女前往耶阿特王城拿的。
而很显然,她的盾女必然不可能瞒着王子殿下的父王与母后。
龙血与龙骨,这些东西是储存在王族宝库中的东西,是二王子斯图达斯斩杀火龙的战利品。
即便塞亚德权力在大,也不可能在父母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他们的家族宝库之中。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在塞亚德之前,他们家里就已经有了一个最经典的例子:斯图达斯。
这个家伙曾经在斩杀火龙之时沐浴了龙血,这导致他力量变得比一般人更为强大。
而在他身中诅咒之时,曾经沐浴的火龙之血就成了转化的重要因素。
它就像是一架无比明晰的自动马车,就这么将人类这样脆弱的存在往某个目的地运送。
而有了这么一个大前提摆在这里,当塞亚德提出要火龙血与火龙骨的时候,要猜到他想做什么是很简单的事情。
只不过……
“你们没有阻止他。”
注视着那位长辈,威提格开口说道。
这当然不是在斥责对方。
“当然,我也没有。”
事实上威提格自己根本没有能够去指责的所谓道德制高点,而相较于奥特瓦尔与安娜这对夫妻,他的立场其实更加糟糕。
因为他不仅坐视塞亚德取来了火龙血一类的东西,他甚至还教导了对方最基础的生命转化魔法。
他不仅是知情者,还是背后的推手。
可以说就是他在塞亚德背后推了一把,导致他变成了火龙。
而想到这里,威提格更是感觉到一股难言的不安与羞耻在心头徘徊。
它就这么缓慢扩散至全身,让他坐立不安。
他感觉没有办法继续坐在这里。
自己到底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塞亚德的父母?甚至是在这里如同一个没事人一样去聆听过去之事。
如果塞亚德真的出事,那就是被他害死的!
突然间就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威提格桌子的一双手就此紧握成拳。
“我想塞亚德应该和你们说过我抵达玫瑰城的事情。”
他突然如此开口。
威提格的本意当然是想要提醒这方面的事情。
他不可能直接拂袖离去,但作为知情者与参与者,他却没办法看着王后殿下、塞亚德的母亲继续用这种温和的态度对待自己。
比起这些,他更希望能看到对面发怒的样子。
至少斥责自己两句,或者说将自己赶出去。
不管怎么说,以对方的身份,对自己不满、怨恨什么的,这或许还能让他好受一些。
只是,如今的事态却并没有依照他预想的那个方向前进。
王后殿下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威提格的暗示,她的笑容依旧温和而良善,而口中诉说的也是正面的内容:“是的,那个孩子说你做了很多贡献,挪威之所以延迟了快一周的时间,这其中都是你的功劳。”
而在听到王后那么说后,威提格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的。
“我说的……”
“你单枪匹马的突袭了挪威的营地,制造了极大的混乱,不是么?”
威提格意识到了,王后殿下是故意的。
她可能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却偏偏将话题扭转到了其他地方。
但是,这一次威提格却不会再退让什么了。
他的内心无比煎熬,某些事情已经他撑不住了。
“塞亚德根本不会魔法,殿下……”
最后,他对王后的称呼都变得生疏了起来。
他不想在这种事情套什么近乎,至少在这一刻,他希望自己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游历勇士。
至少,对塞亚德如今的那种状况,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聪慧如您,应该能明白我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
然后,威提格看到了:
王后殿下面容上的那种温和笑意消失了。
她就这么注视着威提格,而那种眼神相当复杂。
一时间,威提格发觉以自己那尚浅的人生阅历,愣是没完全读懂。
但是,他至少看明白了一点。
从王后的眼里,他看到了一份怒火。
这就对了。
作为母亲,她又怎么可能对自己孩子的‘失踪’无动于衷?
更何况,塞亚德如今连人类都算不上,而是彻底因为‘诅咒’成为了一头喷火巨龙。
无论缘由,她都应该对背后的推手抱有憎恶才是。
这是一个母亲所拥有的最为基本的怒火,而作为所谓的‘幸存者’,撤退下来的威提格自觉有义务去承担这份怒气。
他可以接受塞亚德的家人任何形式的宣泄,无论是怒斥他还是直接动手攻击他,他都能接受。
但是,就在威提格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的时刻,他却看到那位王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这终究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想,这种极端的方案,是那个孩子自己提出来的,不是么?”
“……”
半精灵就此没了声音。
出于那种自责、近似自残的想法,他倒是想要将这些事情一力承担下来。
但是,这终究瞒不过面前那个女人。
“我了解那个孩子,我了解我所有的孩子。”
这是一位尽职尽责的伟大母亲,而关于孩子的事情,又怎么能是自己这个‘外人’所能蒙蔽的?
“对不起……”
最终,威提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诉说着这种苍白无力的道歉。
“我本来去到玫瑰城,其实就是想着能不能解决这种事情,但我什么都没能做到,也没能救下塞亚德……”
“威提格……”
“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这并不是你的错,孩子。”
“够了!”
终于,面对王后展露出的那种温柔,威提格忍不住大喊起来。
他的情绪终于开始失控。
‘啪嗒’
他一下子站起身来,桌上那装着果酒的杯子也被他那粗暴的动作打翻在地。
而这坠落之声似乎唤醒了他的理智,威提格就这么清醒过来。
“我……对不起,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然后,他头也不回、以近乎逃跑的姿态离开了王宫的餐厅,独留王后一人叹息。
“威提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