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列车。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似乎是一个很形象的比喻。

而对于一个思绪不算过于复杂的孩子来讲，现在正飞驰着的列车与它所在的轨道自然是一体的。

而只要顺着这个方向下意识去思考，很容易就会被这个大框架禁锢住。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似乎就是一种小小的‘禁忌’。

并不是说无法触碰或者说触碰了有什么代价，而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很难自主跳出这个框架。

思维的局限是很难用言语描述的。

即便是霍德也只能用这种看上去容易理解的事物来打比方。

“列车一旦离开了轨道就没有办法前进，它从设计上来讲就是这样的。”

迎着罗斯那略显惊讶的目光，霍德缓缓开口说道。

“但是，轨道与道路是可以修筑的，甚至这列车都是人工制造出来的。”

从这方面来讲，这贤者说的也没有错。

“如果尽头是绝路，那便要束手就擒、就此放弃么？”

对此，罗斯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他只是在那聆听。

他好像明白那贤者话语中的含义。

“人终究不是什么机器，有自己的逻辑与智慧，这是一回事，但人也有感情。”

他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啜饮了一口。

“因为有感情，所以会感觉烦闷，对这样的我们来讲，做与不做这件事与成功率什么的无关，就像是这列车一样，也许要耗费不少资源与代价，但终究是铺出了第二条路。”

“没有路就自己修筑出道路么？”

“可以这么认为。”

也没有给予完全的肯定，霍德缓缓点头。

但是，面对这种隐晦的表态，罗斯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终究不是齐格飞那样的人。

如果是齐格飞的话，即便再年长一些，也大概会被霍德一番组合拳打的找不着北、迷迷糊糊的就会定下这方面的印象。

但罗斯不一样。

他虽然年纪还小，但却真的体会过那种无力感。

而且，他毕竟显得特殊。

那种略显悲观的习惯无论怎么样都改不过来。

重重缘由之下，他很快便给予了反驳。

“但是，命运没有那么简单的东西，这比喻有问题。”

“嗯哼。”

对此，霍德并没有否定什么。

就像是之前并没有完全给予肯定一样，他的态度像极了和稀泥。

“这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列车终究是有形之物，它的大体框架终究摆在那里，但命运和未来却不一样。”

罗斯低声说道。

“它们没有具体的形象，更加捉摸不透。”

“然后呢？”

“我们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作为究竟进展到了哪一步，究竟是在这个框架内、还是在这框架外，也许那种自以为是的反抗反而成了命运的一部分。”

那孩子稚嫩的声音就此吐露着令人惊诧、甚至不安的话语。

“嗯。”

然后，就此沉默下来。

睿智的贤者并没有给予什么指引，而这则加重了罗斯这孩子心底的不安。

正因为经历过，所以才会觉得痛苦。

“所以应该要怎么样才好！”

不知不觉之中，他就此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到头来还是没有办法反抗。”

“嗯……”

然后，罗斯便听到了那有些奇怪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说些什么吧，霍德在那里不由自主的拉长了自己的语调。

而之后，他自己又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在这种本该压抑的氛围之中，这种笑声莫名其妙的透露出了那么一丝嘲讽。

所以，引人不满也是必然的。

“有什么好笑的。”

虽然罗斯还没有到那种乱发脾气的地步，但语气却变得强硬起来。

殊不知，他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里。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罗斯。”

“嗯？”

“为什么要反抗？”

人类为什么要‘反抗’？

答案也很简单。

“感觉到不满，准确来说是不符合自己的利益、自己不喜欢。”

“对，所以这种抗争和反抗从来都不是什么高贵的事情，它也不是什么根本，为抗争而抗争什么的，这种事情太蠢了。”

霍德就此低声说道。

他也不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会听不懂。

“人类……亦或者说所有的生物都是这样，对于看不见摸不着的那些东西其实是不在意的，就连我也一样。”

说到这里，霍德不由笑了起来。

那种笑容不免透出些许自嘲的味道。

而在罗斯眼里，那种微笑好似透露出了许多。

那是他这个年纪很难理解的。

沧桑与阅历。

“人类并不是什么圣人，我也一样，准确来讲，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态度？毕竟你之前已经讲出来了。”

“你……”

注视着面前那黑袍的巫师，罗斯一开始有些发愣。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最初所说的那番话。

“你说的没错，我不在意这种事情。”

“这……”

“如果未来是幸福美满的，那我不用在意，因为会是受益者，但如果未来与命运注定苦难，那我更加不用在意了。”

他缓缓将茶水饮尽，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因为我也并不觉得这种事情会是真实的，我不相信它。”

这种逻辑听上去有着太多的漏洞了。

至少罗斯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他却没能给予什么有效的反驳。

而硬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大概是因为之前贤者说的那些话吧。

并非圣人。

说到底，人类的本性究竟是什么？

如果说人类的本性并不平庸，那‘圣洁’与‘公正’一词又从何而来？

更别说，它们还有着类似于‘邪恶’与‘偏颇’之类的反义词了。

性格与认知什么的本来就难以概括，一直都在那些词汇之中打转。

“不过说到底，我只不过是在对我自身的遭遇宣泄不满罢了，”

然后，还没有等罗斯多思考什么，他便听到了这样的话。

好像是泄了气一样。

但当他下意识抬头的时候，却没有见到什么沮丧的神情。

那贤者只是无比平静的喝着茶。

“你为什么能这样……”

最后，罗斯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不知不觉之中，他又回忆起了自己‘预见’的那些事情。

面前的这个男人，好像真的遇到过……

不对！

突然之间，罗斯又意识到了什么。

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面前这个男人好像一直都在回避着那个问题。

“你还没有回答我。”

“嗯？”

“我‘见’过的那个被杀死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被杀的人已经死了。”

贤者低垂着眼皮。

“与火焰巨人一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