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所谓的道理与实际行动，根本就是两回事。”

虽然在一开始，斯露德看上去好像确实在发愣。

但最终，她也没有驳斥些什么，反而是认同了这一点。

这就让威提格感觉很难受。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根本没有与这位神明好好讲话的意思。

比起现在这种无言的状况，他更希望面前的这个女人能表现出一点类似于恼羞成怒的情绪，亦或是表达出一点他印象中的那种神明特有的傲慢也好。

他就是想单纯帮塞亚德撑场面。

不说其他，在面对神明的时候，展现出自身坚决的态度是很有必要的。

威提格甚至都想好了，如果面前这个女人对奋战至今的塞亚德有哪怕一句侮辱，他都打算用手中的神剑来捍卫自己那位表兄弟的尊严。

但是，这个叫做斯露德的女人却并没有那么说。

她反而是从一个比较客观公正的角度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而当作为表兄弟和朋友的他给予了反驳后，她也表达了认同。

这就让威提格浑身不自在起来。

就像是一拳打空那样。

打棉花至少能感觉自己手上碰到了什么，但现在问题他感觉自己完全是在虚空索敌挥拳，什么都没打到。

这个女人根本没有与他敌对的意向。

她从来没有将他当成敌人？

她天性善良温柔？

还是说，她根本看不起自己？

那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在威提格的心头徘徊着，这让他颇感不适。

其实他的理智很明白，面前的那个女人并没有其他神明所拥有的那番傲气。

她不像是赫尔莫德那样开口说话时每一句话都带有强烈的讥讽，好像根本看不起自己这样的凡人。

她也不像是之前才交战过的那个占据着戴利身体的神明，仅仅是因为不顺心就会轻易中了挑衅。

她似乎经历过什么，并没有神明对凡人特有的那种偏见。

难道是因为雷神的家教好吗？

威提格不知道。

在这个时候，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头脑乱糟糟的。

与这个女人一同在领主大厅外的前殿等候之时，他不由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更愿意面对那些心怀恶意与傲慢、高高在上的家伙，而不是与一个没有恶意的女神在这里探讨这场战争背后的含义。

感觉就好像是自己一个人在那边自顾自的小心眼一样。

想到这里，威提格突然有些绷不住。

明明应该是敌人才对，他的心头突然开始有所愧疚。

明明是敌人……

这番话就这样在他的脑海中徘徊，而除去那种虚空索敌的愧疚与迷茫外，他突然感觉到有些疑惑。

说到底，以斯露德的身份，有些事情其实是根本没有必要做的。

比如说接纳那些被屠戮的枉死者什么的。

就威提格自己所了解的，米德加尔特从古至今发生这么多次战争，那种令人发指的屠戮次数并不少。

要么是纵兵劫掠产生的后果，要么是因为各种原因的刻意报复。

总之，那些悲惨而令人心生怒意的屠戮确实是发生过。

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被接纳。

“你与其他神明真的不一样啊……”

威提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仿佛是要将内心积攒着的那些阴郁一扫而空那样，他深深吸了口气。

在翻来覆去思索了这么多后，他发觉自己愣是没想到面前这个女人的缺点。

至少就目前来讲，她应该是神明之中给他感官最好的了。

“如果说神明都像是你这样，我……不，应该说是塞亚德他们也不用过的那么辛苦了。”

作为一个立在凡人立场上的半精灵，这是威提格在这种诡异的平和氛围下所能说出最高的赞美。

如果说赫尔莫德、埃策尔还有那个直到现在也不知名的雷电神明让他看到了众神特有的傲慢态度的话，那么斯露德则让他见到了神明的温柔。

而且，难得的是这并非什么居高临下的怜悯。

这从语气就能完全听出来。

而另一边，斯露德在听到威提格的那番话后，她不由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的思绪便开始发散。

说真的，虽然她知道这不可能，但她确实思考了一番那所谓的可能性。

如果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所有的神明对人类的看法与态度与她一样？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许状况真的会比现在好很多。

甚至在几十年前的那件事，她也不会留下遗憾……吗？

原本，斯露德真的是那么想的。

她是真的觉得一切都会变好。

但是，她终究保留下了一丝理性，她天生的性格注定她不会将所有的责任都甩给其他人。

至于曾经的风暴女神是什么样的人……

想到这里，斯露德那本来还带有那么一丝期待的眼神逐渐晦暗起来。

然后，她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其实，我的本质与你认识的那些神明并没有什么不同。”

女神这突如其来的回应让威提格脑袋嗡嗡的，这就把他整不会了。

不过斯露德显然没有在乎威提格展露出来的那种惊讶。

她就此陷入过去的思绪之中。

此刻的她眼里充斥着的并不是如今看到的那些景象。

此刻，她眼里充斥着都是过去的那些事。

“我曾经只不过是一个看似和善、实则傲慢的女人，总是下意识认为周围人都该围绕着自己转，也相信自己在别人的心底占据着很重的分量。”

说到这里，她就此苦笑起来。

“我甚至还曾经拿我自己与那个人的底线与理想放在天秤上，让他做选择。”

这什么意思？

你想表达什么？

一时间，威提格发觉自己根本听不懂斯露德说的具体内容。

你口中说的到底是谁？

只是，威提格最后也没有多询问什么。

在确认了她并没有在这方面开玩笑后，半精灵勇士原本的那种不解与愕然也就此转成了一抹复杂。

“该怎么说呢，能承认自己过去的错误，甚至是坦然面对性格上的不成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威提格感慨道。

隐约之间，他甚至有那么一种共鸣感。

他察觉到自己与那女神似乎有着一定的相似之处——不是身份，而是经历。

虽说并不一样，但威提格也一直认为过去的自己很愚蠢。

以自我为中心，甚至不曾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然后，他为此付出了代价。

更重要的是，不仅仅是他自己，甚至是整个东部防线的边境军团、还有包括伦达尔在内的那些边境小镇，乃至当初瓦尔特母亲的病逝。

因为当初的分裂造成的混乱而受苦的民众，几乎都算是在为他买单。

那些事情，如果要追寻一个源头的话，那么必然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