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怀疑什么，黛德丽就是在嘲弄。

以她的性格，在对丹麦心怀不满的情况下，如果不多讽刺几句，那才有问题。

而在这种嘲弄之下，埃尔夫的面色先是一阵涨红。

因为黛德丽的话就像是一把带有血槽的锋利尖刀一样狠狠刺进了他的内心深处。

与此同时，他的心底不由浮现出一抹悲戚。

但是，他的想法却与面前的女人不同。

面前的女人拿他抛弃子民、掠夺自己子民的粮食的这种下作战略来讥讽他的胆小。

但埃尔夫在意的却是他的行军速度。

明明他都已经尽可能的拖延哥特的行军速度了，但最终却仍然落到了这种地步。

来自凶险的东部平原的援军虽然给予了回应，但现在却怎么都赶不上了。

没有退路，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办法。

似乎完全意识到了这一点，最终，埃尔夫突然冷静了下来。

“我从没有想过逃跑。”

他低声说道。

“我的确竭尽全力了，也因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此刻，他突然抬起头来，用自己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白发的女人。

“但是，你也不会好过！”

他突然笑了出来。

“丹麦这片土地没有那么容易被控制，至于民众……不，应该说是人类，他们都是健忘的，他们会忘记自己受到的恩惠、忘却自己所得到的利益，只铭记自己身上的伤痛，至于坊间的传闻也会改变他们对你的印象。”

听着埃尔夫那阴狠毒辣的言语，黛德丽面无表情。

“嗯，然后呢？”

她平静的说道。

那种语气就像是在听对面的这个糟老头子说今天午饭吃了什么一样。

因为这种事情她早就明白了。

事实上，混迹于宫廷之中的人都明白，所谓的消息、所谓的认知有时候会被周围环境局限。

更令人感觉到遗憾的是，因为交通并不是特别方便的原因，民众们的认知大体会受到自己所接触的那些信息影响。

至于教育程度与天生的一些性格决定了判断力。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一点，那便是这些民众不认识她，甚至对她没有一个大概的印象。

所以，他们很容易就被愚弄，成为被某些人裹挟的道具。

甚至，不仅仅是民众，即便是那些看自己主子的脸色吃饭的战士也自然会被裹挟着产生对立。

那一场看上去无比唐突的宫廷政变与后来的一系列风向早已让她看透了这一点。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因此有任何的动摇。

而要说为什么的话……

“你以为现在，我还会在意这些么？”

而在听到黛德丽的声音后，埃尔夫突然有些发愣。

此刻，他的心底突然浮现出那么一种强烈的不安。

但是，他却没有将这些不安展露出来。

“事实上，整个丹麦王国对我来讲可有可无，真正对我有益的仅仅是你们王国内的那几条矿脉罢了，所以我根本不在乎民众对我的看法。”

他只是听着那哥特公主说的那些话。

但在逐渐停下来后，他的表情却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在此刻，他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甚至，他感觉她就和个疯子一样。

只不过，这是一个冷静的疯子。

因为她的作为与言语完全相反。

嘴上说着根本不在乎民众的看法，甚至就语气上来讲也不像是在作假。

但是，她本人又是怎么做的呢？

埃尔夫虽然在正面战场上节节败退，甚至还被这个女人打进了王城之中。

但至少在之前那一段时间，他在各地安插的那些探子会源源不断的给他传递一些消息。

比如说哥特军队的大动向。

也许他没办法探知到具体的战略意图，但却知道哥特的军队从没停止过分发粮食。

而即便是由沃尔夫哈特北上带领的军队也是这样。

“如果不是为了安抚民心，你又怎么会那么做。”

他低声咬牙说道。

“如果不是为了你自己稳定的统治！你又怎么会！”

“我不在乎。”

这一点，黛德丽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愿意相信我，我自会庇护，如果不相信我，那也无所谓。”

她就这么注视着王座上的丹麦国王。

虽然因为高度问题，此刻骑乘着战马的黛德丽应该是与他齐平的。

但是，在对视的那一刻，埃尔夫甚至产生了自己好像正被俯瞰着一般的荒谬错觉！

“如果你是想在最后关头，在言语上找一点存在感，那你恐怕会很失望。”

因为正如同她自己说的那样，她不在意这些。

那么，黛德丽·狄特玛多蒂尔到底在意着什么？

“你难道是在乎着那些愚民的生死吗？”

突然间，埃尔夫突然开口说道。

此刻，这位年迈的国王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奇的秘密一样。

他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嘴角则不由自主的上扬。

“没想到纵横在战场上、以杀戮成名的哥特王子、公主心底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隐约之间，丹麦的老国王觉得自己似乎把控住了那个公主的弱点。

虽然这种所谓的弱点听上去根本不可能，但现实却好像由不得他不信。

对的，一定是这样没错！

但是，他却没有注意到，黛德丽的神色正逐渐变得微妙。

而到了最后，她不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哼，何必呢？”她低声说道，“明明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是真的不喜欢服输啊，直到现在都想要在我身上找缺陷。”

也许是因为黛德丽那平静的嘲讽隐约让埃尔夫注意到了什么。

此刻，丹麦之王不由流露出了一抹惊诧。

但紧接着则是一抹发自内心的恐惧。

也许就连黛德丽自己都不知道，她此刻展露出的神情有些惊悚。

那是一种笑容、一种嘲弄。

但这种嘲弄却并非来自一个公主，也并非纯粹的胜利者对败者的践踏、侮辱。

它更像是听到了某种笑话一样。

对的。

笑话。

埃尔夫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为什么要在乎那些人的生死？”

还没有等他开口发声，那冷酷、嘲弄的声音就如同闷雷一般炸响。

“你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在战场上横行霸道的战士，会在乎脆弱的生命？更别说，我与那些人素不相识。”

这番话当头砸下，一时间让埃尔夫脑袋发闷。

“但是你……”

但是，这个女人的做法却不是这样的啊。

“你不在乎统治！又不在乎生命！那你到底在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