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海拉流露出的毫无疑问是震惊的神色。
她看起来甚至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而她的面容上甚至浮现出了一抹不舍。
“真的是明天就走么?”
面对这透露着复杂情感的声音,霍德一时间确实有那么点犹豫。
他的目光下意识投向了厨房的窗口。
而从他这个位置,恰好能见到梣树之城内亮起的魔法灯光,而那是属于夜市的光芒。
而很快,他变得铁石心肠起来。
“不然呢。”
他回问了一句。
“我们可是很赶时间的。”
“……”
听到霍德的话后,海拉就此沉默了下来。
时间。
这终究是绕不开的话题,早在来到约顿海姆之前,霍德就已经强调过这一点。
他所重视的米德加尔特与居住在其中的人类还没有成长到足以与诸神独自正面对抗的程度,而在结束掉约顿海姆的那些事情后,他们必须尽快赶回去才行。
意识到这一点后,海拉发觉自己酝酿的那些干巴巴的话语无论怎么样都说不出来。
她就此僵在了原地,神色不断变幻。
她还没有就此下定决心,需要添一把火。
所以,霍德长叹了一声。
“说起来我今天还从贝利的家人们那里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什么消息?”
“他们一家刚从米德加尔特回来,而中庭的局势,已经到了他这个巨人都不得不离开的地步了。”
“有这种事?!”
发出震惊质问的并不是海拉,而是黛德丽。
毕竟不管怎么说,海拉与米德加尔特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
虽然她曾经居住过一段时间,但也仅限于此。
比起她来讲,黛德丽可是土生土长的米德加尔特人。
那里还有她的王国!
“难道说神明已经开始不顾一切袭击中庭了?但这种事情应该不可能的才对。”
虽然没有就此失去分寸,但黛德丽仍然以忧虑的口吻提出了一种可能性。
而听到这里,霍德平静的摇了摇头。
“冷静点,还没到那种糟糕的状况,只是米德加尔特已经爆发战争了。”
“埃策尔……不,你之前才找过他麻烦,再加上他妻子生产在即,他不可能在你走后直接进攻。”
恢复了思考能力后,她开口说道。
“所以说,能发起战争的王国还剩下……”
“挪威,本来我的确有打算进攻它的想法,但看起来我刻意留下、增加功绩的磨刀石被神明先用上了。”
“所以说必须尽快赶回米德加尔特,是么?”
海拉低声问道。
“是的。”
“我明白了。”
最终,海拉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只是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重新看向了霍德与黛德丽。
“我……”
一时间,拉长了语调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海拉的面容上甚至浮现出了那么一丝茫然。
然后,她笑了。
嘴角上扬的模样看起来相当勉强。
“我突然有些累了。”
她稍稍后退了两步。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控制好平衡,她就像一个醉汉一样东倒西歪。
‘扑通’
当着霍德的他们的面,她就这么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海拉……”
黛德丽下意识出声。
但随即,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蠢话,所以不由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是,这已经太晚了。
声音已经传递了过去,而那女孩明显已经听到了。
“海拉……”
她重复着这个名讳,接着低下了头。
“哼。”
她笑了,而这笑声不由令黛德丽重新开口。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等她发声,海拉便摇了摇头。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没什么好留恋的,仔细想想,我也不完全是那个叫做‘南娜’的女孩,她只是‘主体’,是我的一部分。”
曾经的那个女孩南娜,她失去了母亲,后来又失去了养父。
对父亲充满憎恶,对神明充满憎恨。
她渴求复仇、渴望生存。
吞噬大量灵魂,身体浸泡在充满毒素的冰冷之河中。
肉身就此腐烂、膨胀,灵魂也与原来完全不同。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该为这种事情驻足不前才是。”
话是这么说的,而且听起来也很有道理。
但海拉那悲伤的神色却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我只是有些累了。”
迎着霍德与黛德丽的注视,她又笑了一下,看起来有些勉强。
“我去休息一会儿。”
以逃跑一般的步伐,她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只留下霍德和黛德丽面面相觑。
“海拉她……”
“冷静一下就好。”
黛德丽看上去好像要追到房间里去,而霍德只是回到厨房中继续忙活自己准备餐点的工作——看上去好像是这样的。
“但是,这已经不是什么冷静的事情了。”
看着霍德那不紧不慢的背影,黛德丽说道。
“如果真的让她知道了前因后果,她会恨死你的。”
然后,霍德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下来,他注视着面前煎面包的平底锅,然后将面包倒进了垃圾桶里。
“煎糊了。”
他低声说道。
接着又是一阵深呼吸。
“憎恨这种事情……”
“滋啦啦”
他重新开始煎起了面包。
“就让她恨吧,总好过找不到什么发泄渠道,说到底……”
他将面包翻了个面。
“总好过让她去憎恨自己吧,反正她千万年的岁月都是这么过来的。”
千万年的岁月。
独自身处冰冷的幽冥国度,作为死亡女神君临于世。
而那种令人惊惧的身份很容易令人忽略她本就伤痕累累的内心。
她恨。
她恨阿萨神族。
她恨她的父亲洛基。
至少,就是强烈的情绪与生存的渴求支撑着南娜成为了那个‘主体’。
那些伤痛就此成了证明自我烙印。
但是……
“其实她最恨的,其实是她自己。”
霍德抬起头来,注视着窗外。
“她是她母亲生命的延续,是古尔薇格存在过的证明,但与此同时,作为她最后的女儿,她打从出生开始便背负起了母亲的‘死亡’,而她恨这一点。”
然后,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说实话,我后悔了,黛德丽。”
“这些其实是我的责任啊,我本来只是打算给她准备点无伤大雅的‘代餐’,至少能起到安慰的作用,结果……”
结果就发生了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