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利有些好奇。

之前他本来还没有注意到什么，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战士就站在了他的不远处。

而与其他那些忙碌的人不同，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好似在环视四周，最后却又眺望向了远方。

这种行为与他的同僚们截然不同，他看上去就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而当他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口喊住了他。

其实，戴利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是作为王子，想要聆听自己子民们的想法。

又或许是因为之前与父王的对话让他心底积压着一口气，所以想要随便找人聊聊吧。

但不管是哪种原因，他终究是叫住了那个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士兵。

不过，即便戴利自认为表现的足够和善，但那名士兵依旧结结巴巴的。

“我，我，我只是，只是在那边……”

根本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而就在戴利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那士兵却直接低下了头。

“对不起，殿下，我只是有些紧张。”

而他这一番道歉下来反而把戴利整的有些懵。

王子殿下数次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你也没有做错些什么。”

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刻的戴利心底不由浮现出一种莫名的古怪。

该怎么描述呢？

应该说是有些难受吧。

他倒是挺想忽略掉双方之间的身份的，但那士兵的一番话却迅速将他拽回了现实——他终究还是挪威的王子。

这个身份从他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因为在那个时候，挪威王国内部的一切的势力斗争都已经尘埃落定，而他的父亲也成为了挪威的王。

王子的身份？

王族的权力与义务？

胜利？

战争？

也许是因为之前才与自己的父亲聊过吧，戴利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就此想了许多有的没的。

脑海之中盘桓着的那些让他感觉到有些无力、疲惫，与此同时，他的心底也翻涌起了一阵莫名的不满。

虽然他自己一时间也没有想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但现在，他确实是有些生气。

“殿下？”

此时，可能是因为他没有控制好表情吧，这让那士兵流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您没事吧？”

“我没事。”

很快回过神来后，戴利又摇了摇头。

他就这么笑了起来。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之前在想些什么。”

“我？我之前在想之前攻城的事情……”

虽然看起来有些犹豫，但那士兵还是将自己心底的所思所想讲了出来。

而听到这里，戴利面容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之前攻城……”

他下意识就将目光投向了某个地方，以他的视力隐约能看到曾经属于巨熊城的一部分，不过现在已经是废墟了。

“你之前好像在看那个地方吧？”

“嗯。”

“那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说说你的想法吗？”

“真的可以说吗？”

从那年轻战士的面容上，戴利看到了一丝茫然无措。

而这不由让戴利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当然可以，随便说说吧。”

“您……不会因此怪罪我吗？”

他终究是一个普通的士兵，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远远不及戴利这样一位王子。

如果因失言获罪，那么没有人能救他。

这就是小人物的生存方式。

他们虽然有着自己的想法，但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想到这里，戴利不由抿嘴：“我不会怪罪你的。”

王子殿下如此说道。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而已。”

听到这里，那年轻的士兵就此松了口气。

他看起来似乎是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脑袋，但伸手的时候却触碰到了自己的战盔。

这看起来让他有些尴尬，所以他很快就放下了自己的手。

“不用紧张什么。”

见到这一幕后，戴利不由开口说道。

“放轻松。”

“嗯……”

似乎是察觉到了王子殿下表达出的善意，他真的如同这位殿下说的那样深深吸着气。

“我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年轻的士兵低声说道。

“之前一段时间，我们好像一直与吉特兰德对峙、僵持，然后国王陛下的狂战士就此打破了一切，我们就此取得了胜利……我本来觉得这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我却高兴不起来。”

“……”

戴利并没有直接回应什么，他只是静静聆听。

“我总觉得，是不是我自己有些不太正常了，打了胜仗应该是一件好事吧，陛下允诺我们会有嘉奖与财富，而战场上表现出色甚至能升官，但我总是止不住的在想……”

“你在想些什么？”

终于，可能是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心底的某种情绪吧，戴利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

“我在想居住在这里的人怎么办。”

“……”

听到这里，戴利就此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觉得自己不该发问的，因为他早就明白这士兵所担忧的事情。

居住在这里的那些住民啊……

“那一天，国王陛下攻破了城门，我能听到那种哀嚎的声音，接连不断，而那些狂战士冲进城市后，也再也没有回来……”

可能是情绪有些激动吧，说到最后，那年轻战士已经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语句，就此安静了下来。

而在数分钟的沉默与深呼吸后，那年轻人就这么苦笑起来。

“对不起，殿下，我的这种想法，果然很奇怪吧，明明就是在战争之中，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心软的……”

“不，其实这才是正常的。”

最终，映入士兵眼帘的是王子殿下认真的神情。

他没有在开玩笑，也并不是在那里钓鱼，他似乎是发自真心的说出这番话。

“会高兴、会痛苦、也会同情，但遗憾的是，如你所说的那样，战争期间其实容不下这些，因为如果父王……国王陛下没有这些手段，那么我们就会付出更多的伤亡，这不利于战事的发展。”

“那么，我们为什么又要发动战争？”

“……”

听到那士兵的话后，戴利不由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其实想了很多话。

甚至，以他的身份，直接拒绝回答也是可以的。

但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因为没有任何退路，其实这一仗无论如何都会到来。”

然后，戴利将手搭在了那士兵的肩膀上。

“但是，你也不用为自己的心情感觉到羞耻，在这世界上，善良与同情，是一种珍贵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