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数年前的话，想要那个自尊心极强、又无比努力的大王子承认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在经历了数年的沉淀、外加被曾经的懊悔与羞耻折磨，如今在麦酒的麻痹之下，说出这种事情倒也不算困难。

不过，这些话落在斯图达斯耳朵里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现在也是么？”

他问道。

然后，塞亚德就此深深吸了口气。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

对他而言，这种话说一次就好像已经到达极限了。

但是，在犹豫了片刻后，他发觉自现在的自己其实也正处在破罐子破摔的状态。

自己本来就是想要将这些说出来的。

更别说，现在的话语已经脱口了，那么到底在犹豫些什么呢？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可能是因为酒精的麻痹吧。

这个时候的塞亚德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所以，他突然间就这么笑了出来。

根本没有压抑的意思，他的就这么笑着。

但到了最后，他的声音却低沉了下来。

“哎呀……”

也不知道他自己究竟在感叹些什么。

最终，吉特兰德王国的大王子就此低下头来。

“是啊。”

他开口说道。

“我完全没有办法否认这一点。”

塞亚德捂着自己的脑袋。

“没有办法当着你的面否认。”

他开始摇晃起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不倒翁一样。

这些都是他在喝醉的状态下做出的动作。

说是奇怪都已经是奉承话了，因为这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疯子。

“我没有办法否认！”

最后，他大声的喊了出来。

理论上而言，这声音一定会被周围人听到。

但是，就在斯图达斯那清醒的意识开始向周围探知之时，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本应该存在着的卫兵并没有被这声音吸引过来，他们依然如同雕塑一般站立在宫殿门口。

至于那些理论上而言没有放弃职责、在周边巡逻的卫兵也没有赶过来。

这是为什么？

就在斯图达斯这么想的时候，他那早已大幅度强化的感知有了反馈。

“魔法的气息……”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证据，但他觉得自己的感官就是最大的证据！

在这种情况下，他迅速有了反馈。

而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身体却没有翻涌起什么危机感。

他本人对于魔法的造诣也不足以让他直接在原地去追溯这一缕气息。

更别说是直接分辨出魔法的效用与手段了。

但没有关系，他也有着一般巫师都不会拥有、但却梦寐以求的东西：

直觉！

不过准确来讲，应该是对于超凡力量的感知力。

就像是眼睛里看到什么人的身影，就能判断出那个人的身份一样。

斯图达斯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强大的巫师，但这种魔法的气息而言对他来讲无比熟悉。

就像是看到熟悉的人穿衣打扮那种感觉。

而很快，这种魔法的气息在他的脑海之中逐渐汇聚成了一个黑袍的身影。

“那里……”

当斯图达斯下意识抬头的时候，脑海之中的记忆印象与现实逐渐重叠。

那个黑袍巫师就站在那里。

“贤者。”

他神色微变。

应该怎么说呢，踩在宫殿上终究不是什么好的行为吧？

但与此同时，斯图达斯又清晰的看到他在唇前竖起了手指。

这是让他闭嘴？

当然不是，这是保持安静的意思。

但也可以换一种理解方法。

“原来如此。”

当看到那贤者出现的时候，斯图达斯也终于明白周围突然出现的那种魔法意味着什么。

那是隔绝声音的静音结界。

“唉。”

此刻，斯图达斯也不由无奈的叹了口气。

然后，他点头致意。

“谢谢。”

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样是不能就这么忽略过去的。

因为没有那个贤者临时设下的结界，这一幕被其他人看到也不好看啊。

“丢人啊。”

虽然斯图达斯是如此感叹的，但不自觉的，他的嘴角却开始上扬。

接着，他又将目光挪回到了塞亚德的身上。

此刻，他的大哥只是低着头、不断的喘气。

现在是不是应该给他找杯水来？

就在斯图达斯那么想的时候，那个之前好似在耍酒疯一般的大王子又抬起头来。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我？”

“嗯。”

“我……”

斯图达斯不由拉长了语调，但很快，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能说什么？我已经做到自己能做的了。”

而他的话也让塞亚德苦笑起来。

“对啊，你已经做到自己能做的了，其实我知道，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知道，斯图达斯说的没有错。

他的弟弟已经做到能做的了。

他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大哥内心深处的嫉妒心，所以他也没有强求什么。

甚至到了后来，他开始担忧起了自己的存在是否会对整个吉特兰德造成困扰。

最终选择了出走、离开。

直到他完全离开的那一刻，兄长的继承权才真正意义上算是稳固下来。

所以现在，他到底在嫉妒什么呢？

说到底，还是曾经的那些东西罢了。

个人能力、武艺一类的。

“像你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都可以过得很好。”

这一点斯图达斯早已用事实证明。

虽说他是通过比武大会还有各种渠道获得了晋升途径，但这又何尝不是个人能力的体现？

“你现在的地位，本质与你的血统、身份没有任何关系，但我不一样。”

说着说着、翻涌的那种醉意也逐渐清醒了一点。

而后，塞亚德突然感觉到头疼起来。

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尽可能的让自己清醒一点。

“如果我不是父王的孩子，如果我不是从小接受王族的教育，那么我这辈子大概都碌碌无为吧。”

因为才能上的差距、因为天赋上的差距。

甚至是从来都没有正面赢过自己的这个弟弟，所以他到现在依然都有嫉妒心。

“之前，我甚至认为，那所谓的火龙诅咒也是一个美妙的际遇，因为你最终控制了它。”

塞亚德就这么苦笑着。

“但是，换做是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动物。”

他知道，这种所谓的诅咒其实还与斯图达斯自身有关。

他有能力杀死火龙，才会让火龙的力量与怨念伴随着龙血缠绕在他的身上。

而换做是自己的话，能有这个能力吗？

答案很简单。

其实没有。

塞亚德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如果是凭借自己的力量的话，他知道自己绝对没有那个能力去屠戮火龙。

也因为这些……

“我很嫉妒你，因为我很努力，但成就连你的一半都比不上，我甚至痛恨过自己的身份。”

至于为什么？

不是很简单？

“为什么像是我这样平庸的人，会是长子，为什么像你这样才华横溢的人会是次子。”

他的这番肺腑之语不由让斯图达斯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次子……其实也蛮好，至少我过的蛮开心的。”

他开口说道。

“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如果真要我像你这样成了个劳碌命，那我也感觉蛮麻烦的。”

“我真的没想过要你离开王国。”

“我知道……”

“我真的没有想过让你离开故乡，我们还是兄弟……”

然后，斯图达斯意识到，自己的大哥已经听不进这些话了。

塞亚德趴在地上，似乎沉沉的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