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那个神情痛苦的女人听到了她的呼唤。

“我……我不知道。”

她缓缓开口说道。

虽然这从灵魂层面的角度上而言令人感觉到难以置信，但她的声音之中的确透露着疲惫。

“我只是感觉很不好。”

她就这样描述着自己的感受。

“脑海之中翻涌着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有时候我……”

然后，她的声音就这么停滞了下来。

来自意识深处的冲击让她无比茫然，就好像是溺水了一样。

“我……不知道。”

她就这么说着。

漆黑的气息在她的体内缓缓流转、涌动。

这对她而言是力量不稳定的象征。

而且，它还有逐渐蔓延、侵蚀的征兆。

最终，她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

这就是字面意思，她的容貌本来无比清晰，依然是那个死后被幽冥女王通过特殊方式送到此处的人类。

但现在，她的面容却出现了变化。

这是来自意识与记忆的反馈。

在吞噬了大量的、游荡在此处的灵魂后，她意识与认知也终于出现了混乱。

这是来自那些被吞噬者的反抗。

“清醒一点！”

皱起了眉头后，被称作‘诺恩’的女人不由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我……”

她就此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但现在，那声音甚至很难用以判断性别。

虽然偏向于女性，但其中却也有男性的声音。

此刻，她仿佛不是什么个体，而是某个群体。

“我现在……”

“清醒一点，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么？”

然后，那仿佛是某种聚合物一般的形体就此没了声音。

甚至，她的身体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好似连人类的身份都要失去了一样。

“我想活！”

“凭什么被吞噬的人一定是我！”

“是我！”

“活下来的一定是我！”

那团聚合物之中就此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而伴随着情绪的涌动，那团混杂物甚至被翻涌着的疫病之力所填充，成为了足以让人皱眉的不明物质。

“给我消失！”

“这里已经足够糟糕了！凭什么我要消失！”

“愚蠢的女人！你一定会死在这里！”

或咒骂、或咆哮。

这些毫无疑问都是‘恶意’，来自被吞噬者的恶意，而其中甚至没有什么懦弱言语。

而诺恩女士也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要追究的话，甚至得追究到面前这个‘女人’身上。

但现在，在斥责之前，还是得帮个忙才行。

“快点醒醒！”

她就这么大声喊着。

“你忘了吗？还有人在等你回家！”

“还有人……”

终于，那团灵魂聚合物之中传出了女人的声音。

但仍然有其他的声音混杂。

不过，眼见这种纯粹的声音呼唤起到了效用，诺恩女士也不由松了口气。

“你还有孩子、还有丈夫，他们都在等你。”

她继续说道。

“我的丈夫、我的孩子……？”

一开始，这声音之中透出了一抹疑问。

“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孩子！”

灵魂之中传出了尖锐的声响，这不是她原来的声音。

“我的孩子已经被我亲手杀死了！”

“不！”

如同在争吵一般，重叠的声音回荡着。

“他们在等我……”

“他们还等着我，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有两个孩子！”

而最终，所有的执念好似化作了一声呼唤：“拉格纳！”

然后，声音就此沉寂了下来，而那灵魂的聚合体就像是一团球那样。

虽然再也没有了那混乱的和声，但诺恩女士却没有任何的放松。

人类有多脆弱，这是她看在眼里的。

实在不行的话，她只能通过魔法去介入了，但这绝对是下乘的手段，甚至稍有不慎还会引起她体内那股力量的反击、造成更为凶险的动荡。

更何况，一旦动用魔法梳理，这本身也会对她自身的意志产生冲击。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而诺恩女士则观察着聚合体内部的状态。

它迟迟都没有塑成形体，这就意味着意识还没有完全苏醒。

灵魂聚合体的形象是由自我认知和意识决定的，所以之前她混乱的时候，面容才会消失。

至于现在的话，只能说这聚合体之中没有任何意识。

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啧！”

就在诺恩女士想要动手的时候，那灵魂聚合体突然有了动静。

‘轰’

它颤动了一下，接着开始晃动。

最终，一双手从中窜出，接着是双腿、最后则是脑袋。

而在看到她的面容后，诺恩女士终于放松了下来。

因为这就是拉戈萨的脸，而这聚合体之中采取主导意识的便是拉戈萨自己。

“撑下来了么？”

“嗯。”

她缓缓点头。

声音有些空灵，但又不免有些酸涩感。

“你也别遵守你的那个规矩了。”

诺恩女士开口说道。

她知道拉戈萨如今遵守着一条规则：不吸收孩童、不吸收那些无辜者。

换言之，她所‘吃’掉的都是生前穷凶极恶之人，他们或许被仇家谋杀、或许被在刑场上被处刑。

没有入女武神眼的那些狂徒也在这片土地上游荡，而他们就是她的食物。

但是，这些狂徒往往拥有强大的自我意识。

不管男女，狂徒们都自私自利、无比暴虐。

所以吸收起来不免也有些困难。

“随便找点胆小鬼来‘补一补’吧，这片土地上并不缺少胆小脆弱的灵魂。”

“不要。”

但就在诺恩那么说的时候，拉戈萨摇了摇头。

“他们……他们够可怜了。”

“可怜……”

听到这番话后，诺恩突然无话可说。

然后，她的耳边徘徊起这个女人的声音。

“我曾经经历过各种事情，我知道那些痛苦，衰弱时躺在病床上的那种无助，还有，那些人还有是被至亲背叛、被谋杀、毒杀的人，甚至还有毫无反抗能力的婴孩。”

拉戈萨说道。

“这些人，生前一定过得很苦，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能剥夺他们在这里‘生存’的权力。”

“但幽冥的国度本身什么都没有，他们在这里，本质上也是受苦。”

然后，拉戈萨就此抿起了嘴。

“至少还有希望。”

犹豫了片刻后，她开口说道。

“也许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

“但人类的生命无比脆弱，而有些灵魂在这里生存千年之久、他们的家人早就不在了。”

对此，拉戈萨无话可说。

“我只是……”

“其实你只是无法跨越心底的道德底线罢了。”

拉戈萨微微张开了嘴，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不由苦笑起来。

“是吧，确实是这样，我不想让自己沾染上这种‘屠戮无辜’的污点，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的丈夫、因为我的孩子。”

拉戈萨低声说道。

她双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我不想以后见到自己的孩子后，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母亲为了活下来，不择手段，我真的不想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