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大路的这番话直接把霍德干沉默了。
这听起来有些无厘头，甚至有些好笑，霍德甚至想起了巴德尔——他也是这样。
但是，细想起来却也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悲哀。
“中东啊，那个地方确实不怎么安稳。”
哪怕是纯粹的凡人世界，战争也从未消失，人类也从未得到过真正的和平。
哪怕如今世界看似平稳，但这无非是将一些斗争转入地下、或者干脆放到了那些‘文明世界’所看不到的地方。
“其实，哪怕是在中庭，所谓的神明也不过是一个诱因罢了，真正驱使行动、真正让你眼里的那种扭曲制度持续了那么久的，是人类自己。”
“我知道。”
霍德平静的回答道。
这种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神明与人类的关系很复杂，阿萨神族当初塑造的那种以神秘感与信仰崇拜遥控中庭的方式注定他们本身不会在细枝末节上插手，无非只是在大方向上进行调控。
毕竟，当排除掉一切个人倾向后，阿萨神族对中庭的诉求只有一个：战争。
通过战争，他们选拔出更为‘优质’的仆从。
同样通过战争，他们能够筛选出那些对自己有威胁的存在并逐一处理。
至于中庭的内部演变……本质上来讲是一种内心深处的私欲。
“终究不是所有的国王都是被迫发起战争的，而战争中的狂热者也并不无辜。”
想要得到神明的恩宠、想要得到高高在上的这些所谓的‘伟大存在’的垂青，这何尝不是一种对‘利益’的追逐？
“神明的恩宠与那些所谓的信仰，本身就象征着一种利益。”
“嗯，是这样的。”
郭大路很清楚，有些话并不适合由他来说，而他也相信，面前的这个男人其实也根本不需要其他人提醒便能意识到事情的重点。
二人就这么陷入了堪称诡异的静默之中，只是不断的喝茶、倒茶。
在那客厅之中，早已看不见的男人与平凡的男人只是面对面坐着。
然后，他退了一步，首先放弃了继续保持沉默的特权：“其实，我很好奇……”
他不紧不慢的开口。
“好奇些什么？”
“你准备如何处理这个世界？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你又有着什么样的看法？”
“没有任何的看法。”
没有任何犹豫，霍德只是缓缓摇着头。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毕竟这对我来讲也是不可多得的诱惑。”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黑暗与火焰所构成的。
也就是说，曾经的黑暗战神与火焰巨人中的大部分力量全都在这里。
“这个世界一旦走向终结、或者我选择将属于曾经的黑暗战神的那部分力量抽掉，那么我便能够抵达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你甚至还能选择吞掉苏尔特的力量……”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不等郭大路的话语完全落下，霍德便面无表情的给予了否定。
“这玩意还是交给老穆吧，即便要取回力量，那也只要曾经的那份‘黑暗’就好。”
“‘即便’……”
从霍德的言词之中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郭大路缓缓点头。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立即将这里终结的想法？”
“嗯，这颗星球上的人也需要生活……另外不仅仅是这里，其实其他地方也诞生了一些智慧生命并持续发展。”
说到这里，霍德不免有些感慨。
“我也算是经历了不少事情了，我当然不会将自己承受过的痛苦强加给这里的人们。”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霍德忍不住摇起了头。
“蝼蚁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我还没有残忍到能轻易摧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的幸福。”
如果要回收力量，那么秩序将崩塌，甚至所有的一切都会崩溃。
这颗星球、这个星系、这个宇宙都会被撕裂，生命会在顷刻间消失——没有任何痛苦，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那样。
但是，那是不对的。
至少霍德感觉自己做不到那种事情。
“我没有办法漠视这里的一切。”
“所以，你会将它保留下来？”
“是的，它依然可以缓慢运行，我也不会插手这个世界的一切。”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扶手，霍德缓缓站起身来。
“我也不会去窥探这个世界的走向，更不会凭借自己的意志去决定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照耀进客厅之中，将一切都照的无比明亮。
但是，有一处却是例外——霍德。
他所站立的地方，仿佛被阴影笼罩一般，阳光好像完全被吸收，发散着一股朦胧的阴影。
“所有的一切就都交给这个世界的生命吧，他们或许能突破世界的桎梏、真正走到我的面前，又或者是在一轮又一轮的争斗中灭亡……这个结果由他们自己来选择。”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接受？”
“嗯，我都接受。”
“那我就放心了。”
郭大路长叹了一声。
“你很关心这里的人？”
“不，我不关心。”
迎着霍德的疑问，郭大路只是摇起了头。
“只是我希望能有一个地方能让我过一段时间平静的生活。”
“凡人的生活？”
“是的，这里与约顿海姆完全不同，我想我应该能在这里找到一些答案。”
“什么答案？”
“一些我在以前忽略的、从未重视的东西。”
眉头轻挑，霍德只是眯着自己的眼睛。
“说起来，这个世界好像有那么一本古典小说来着，虽然本质上来讲也是被改的面目全非的东西，但一些称呼还是保留了下来，比如说……”
霍德认真感知着面前的这位同学、兄弟、舍友的状态。
而在郭大路的眼里，他那幽深的黑暗眼眸之中似乎跃动着一缕血色的火苗。
“比如说？”
“不……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茶也凉了，我想我也该走了。”
终究还是没有将那答案说出口，霍德只是朝着那敞开的大门口走去。
只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
“大路。”
他回头唤着那个人的名字。
“你一直保留着自己的记忆，是么？”
“是的，至少这一世是这样。”
“那你是刻意接近我们的吗？”
“不是。”
他摇了摇头。
“只能说，冥冥之中确实存在着某种巧合。”
“这样……”
从他那里得到了这番回应后，霍德只觉得自己原先有些浮躁的内心真的就此沉寂了下来。
“该怎么说呢，我们也曾经平凡过吧。”
他离开了，郭大路注视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
“那么，再见了，以后有空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