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依旧空无一人。
即便他之前的确产生了某些幻觉——那令人想要入睡的幻觉,但这仍然改变不了他已经落败的事实。
而现在,那统帅着渡鸦军团与雾魔军团的战争执行官、贤者就站在他的面前。
可能是因为知晓自己即将迎来末路吧,在这个时候,贡特尔突然感觉到身体有些冷。
那个男人、伏尔松格一族的贤者让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冰冷感。
“如果就这么沉沉的睡去,或许还不用这么难受。”
在贡特尔的视线之中,那冰冷的邪龙甲胄之中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说实话,这应当是贡特尔头一次真正感受到面前男人彰显出的恐怖感。
这甚至与战略、谋略上的压制还有自己的失败没有什么联系,这甚至与王国胜负、败亡也没有关系。
在此刻,贡特尔所感受到的仅仅是那种最为纯粹的冰冷。
这种感觉就像是碰上了掠食中的凶猛野兽那样,而这仿佛是源自物种层面的压迫,这份恐惧好像源自身体的本能。
在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贡特尔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重新审视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份,而是自省。
在以前,作为国王的他一定会反复权衡那贤者的身份,仔细寻找那莫名的压迫感的来源。
但现在,或许是因为他早已明白追寻那种压迫感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他根本没有抗衡的手段。
在这种状况之下,他的面容上反而展露出了一抹倔强。
怎么可能再表现出什么懦弱与恐惧?
紧握着拳头,贡特尔就此咬紧牙关。
最终,他笑了出来:“不巧的是,我的父王经常教育我,不要沉迷在幻想之中,所以我对自己的意志力……好歹有那么一点信心。”
“但这改变不了现实,接受现实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贤者的语气轻飘飘的。
因为对他而言,现在做的不过是在闲扯淡而已。
而且,现在的他根本懒得多寒暄什么,瞎话都懒得编,完全就是在陈述那血淋淋的事实。
仅仅是事实而已……
虽说正视现实一直是人类所称颂的品格,但当它变得无比沉重时,曾经被抨击的所谓‘逃避’好像就成了可以理解的事情。
而对贡特尔来讲便是如此。
对那个手握雾魔旗帜的贤者来讲,这只不过是某种看似无关紧要的‘现实’。
但是,这个事实却像是重锤一样狠狠砸在了他的心脏上。
那种痛苦与遍布全身的寒意几乎要让他的身体完全弯曲下来。
“所谓的幻觉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说,之前的那种幻象让我松了口气,总感觉能安静下来了。”
“那为什么最后又放弃了呢?”
“因为我意识到了一件事……”
迎着贤者的目光,贡特尔又笑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数日未眠的原因,他的笑容看起来癫狂,就像是怨灵与恶鬼一样。
但是,他仍然是人类,至少现在是这样。
“如果我真的接受了那份幻觉,我才会觉得良心不安,因为我输的一败涂地,将自己的一切都输了。”
贡特尔的所谓坚持听起来好像会令人感觉到迷惑,至少一般人在初次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绝对会有些回不过神来。
但霍德却觉得自己能理解贡特尔。
说白了,那个年轻的国王现在的心情完全趋向于一种自我惩罚。
到了最后关头了,他绝对不希望迎来那种平淡到就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的‘终结’。
“其实这些根本没什么所谓,你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
也许这番话由其他人来讲,贡特尔或多或少还能感觉到有些安慰。
但是,这番话却偏偏是由他的对手说出来的。
即便贡特尔内心深处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已经认同了这一点,但与此同时,他内心深处仅存的自尊心却瞬间爆发了出来。
“尽力……你管这叫尽力。”
此刻,贡特尔觉得自己突然有很多话想说,而这些话甚至已经到了嘴边。
但是,当他真正张嘴的那一刻,他却无话可讲。
因为仔细想想,他真的没有什么好讲。
说自己没尽力?
说自己还有许多谋略不曾施展?
这不是在扯淡么。
说到底,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输得一败涂地,这是每一个人都有的自尊心。
但是,现实如何呢?
现实就是,那个男人从来都没有将自己这个对手放在眼里。
甚至能慢慢悠悠的走到自己面前,对自己说一句‘你已经尽力了’。
这对一个国王来讲绝对是一种侮辱,但贡特尔却又不得不吞下这苦涩的果实。
意识到这一点后,贡特尔再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空荡荡的宫殿之中,二人对视着。
最终,那个身着邪龙甲胄的战士将手中的旗帜插在了地面上。
‘铛’
伴随着那种令人牙酸的破坏声,贡特尔清晰的见到自己宫廷的地面就这么被暴力击穿。
而借着那看上去无比沉重的力量,那面旗帜甚至在这宫殿之中迎风招展。
一时之间,贡特尔突然觉得胸口发闷。
不因为其他,因为那面旗帜是雾魔的旗帜。
那旗帜以黑色为底,上边刻画着的则是金色的、交错着的战锤与战斧。
事实上,尼德兰王国也是头一个将矮人一族的诨名当成军团名使用的,而原因也只有一个:哈根。
雾魔军团曾经是哈根带领的军团,这个军团所继承的正是他那‘雾魔之子’的称谓。
现在看到那个矮小家伙的旗帜光明正大的插在勃艮第王国的宫廷之中,贡特尔突然感受到了一抹浓浓的讽刺。
“别介意,因为某些原因,我们尼德兰的年轻宫相没有办法抵达勃艮第……仔细想想,他估计也不会有空到这里来,所以送上这面旗帜表示他的身份。”
虽然哈根本人不曾抵达勃艮第王国,甚至都没有那经典的‘莫欺少年穷’的言论,但象征着他在尼德兰起始点的那个军团却已经抵达了这里。
“这一切都是他的报复么?”
“是与不是,现在并不重要吧,贡特尔陛下。”
贤者没有正面回答什么,但是,从他那平静的言语之中,贡特尔却发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所以,他的呼吸下意识变得急促起来,甚至就连面容都变得无比苍白。
“是你……”
他低声说着。
“是你!!”
‘噌’
他直接拔出了王座边的宝剑,那本来透着疲惫的眼眸之中透出了滔天的怒火。
“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