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酒,斯图达斯当然不会拒绝。
而且,既然是自己兄长递出的酒水,他也就那么接受了。
于是,在宫殿之外、在那阶梯之上,两兄弟便开始了对饮。
明明热闹的宴会仍然在后边的宫殿内部,但他们却充耳不闻。
现在,他们所在乎的似乎只有这小小的酒会。
而既然是酒会,那当然需要故事来下酒。
对于这对兄弟而言,虽然因为身份地位的问题,即便不曾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但他们都能听到有关对方的传闻。
但是,听本人诉说、与去聆听其他人的讲述完全是两件事。
所谓的真实度、可信度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则是那种感受。
此刻,塞亚德并不是吉特兰德的大王子,而斯图达斯也不是什么哥特第一勇士、不是什么肩负重任的龙火军团长。
他们仅仅是一对阔别五年之久的兄弟。
在美酒的陪伴下,分别诉说着自己曾经的经历与想法。
斯图达斯的事情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有些东西其实已经被那些喜欢传播英雄传说的吟游诗人说烂了。
比如说初出茅庐之时斩杀火龙作为证明自己实力的投名状、又比如说在游历至哥特时与那曾经自称王子的公主展开决斗、最终落败。
不过理论上来讲,这在英雄的传说故事之中应该算是一个黑历史了。
因为纵观那些英雄传说,哪里有英雄初出茅庐、春风得意之时直接吃了那么一个大亏的?
但现实终究不是英雄传说,所以自然也不存在什么浪漫可言。
“如果真的要撰写一部英雄传奇故事的话,那么我很明显就是那种用来衬托他人强大的垫脚石吧。”
可能是因为从之前到现在加起来也喝了不少酒。
所以在此刻,斯图达斯开口说话的时候不免带上了那么一丝醉意。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口中吐露的话语也与他一贯以来的狂傲性格不符。
至少塞亚德是这么觉得的。
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斯图达斯表现的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对于武艺,他根本不需要一招一式的练习,而是通过一连串的实战打磨摸索到了属于自己的锻炼方式。
而在吉特兰德王国内,他表现的也像是一个从不知晓何为失败的街溜子一样。
然后,就是这样的他在游历之时便迎来了当头棒喝。
“该怎么说呢?”
如果是以前的话,塞亚德绝对会率先顾虑到斯图达斯的情绪,接着再考虑自己的一些话是不是应该说。
但现在,或许同样是有些喝醉了吧。
他觉得自己应该将一些以前一直都回避着的话题说开。
因为他明白,以后见面的机会绝对是越来越少的。
在这一瞬间,他那本来带着醉意的眼神突然恢复了些许象征着理智的清晰。
“这算得上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么?”
“的确是这样没错。”
面对自己兄长那无比直白的话语,斯图达斯也么有表露出什么气愤。
他反而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即便是我也会失败,不过我倒是不在乎什么失败。”
然后,斯图达斯就此伸了个懒腰。
“对我而言,也正是那一次失败让我意识到我自身的局限性,而且……”
他就此回过头去。
此刻,坐在阶梯上的他们其实能看到宫殿内的境况。
那是无比热闹的宴会,与他们兄弟俩的就会完全不同。
他们即便声音再大,那种声势都无法与那庞大的宴会相比。
不过此刻,斯图达斯所在意的则是其他的东西——那位凯旋王。
此刻,他的目光摆在了那王座上的女人身上。
但是其中却并非男女之间的迷恋。
他所憧憬的是她的那份强大。
“正因为她比我更加强大,所以我才会留在这里。”
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兄长。
“在这里,我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会造成什么影响,我也不担心自己的功勋会有功高震主的那一天。”
对于这一点,塞亚德完全理解。
因为不同于对外态度平和的吉特兰德。
哥特对外态度强势,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用武力彰显自身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那位凯旋王早在作为王子的时候就建立起了令人不得不瞻仰的战功。
也许时间会让荣誉变得不值一提?
没关系,她足够强大、强大到不讲道理,仅仅一人便是一支军队。
而这样的人物作为国王存在,她对军团还有自己宫廷的掌控力绝对空前强大。
因为她就是最强大的那个人。
此刻,塞亚德能看到斯图达斯流露出的那种神情。
那种安心与喜悦的感觉溢于言表。
明明这里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个熟悉的国度,明明他只是在这里生活了五年。
但是,他所流露出的那种笑容却是前所未有的。
好似吉特兰德都比不上这里一样。
不,准确而言并不是吉特兰德。
塞亚德明白,其实无法真正让自己的弟弟感觉安心的是那个有自己存在的吉特兰德。
但是,这又凭什么?
不知不觉之中,塞亚德的心底浮现出了一抹难言的复杂。
硬要说的话,它实际上可以被称作‘嫉妒’。
是一种无比丑陋的情绪。
但是,与多年前不同的是,塞亚德这一次的嫉妒的对象并不是他的兄弟斯图达斯。
其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了。
因为现在,他所嫉妒的那个人名为黛德丽·狄特玛多蒂尔,是今天刚刚登基的哥特凯旋王。
至于原因,那还用说么?
“家人都无法给予的安全感,居然由外人给到了么。”
同样注视着那看上去无比高贵、却又散发着冰冷之意的神秘女人,塞亚德低声念叨着。
此刻,他其实很想笑,但又莫名感觉到悲哀。
自己那个表面上粗犷豪爽、但内心却又无比纤细敏感的兄弟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谁的责任呢?
如果说当时的斯图达斯选择的是与自己分庭抗礼、甚至不惜发动类似于篡权一类的夺权战争的话,那么自己应该会在暴怒之下去指责他。
甚至,自己应该还会将全部的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吧。
但是,斯图达斯终究没能那么做。
他选择了退出、远离。
因为这一点,塞亚德内心深处有的就只有愧疚了。
“明明我是兄长……”
所以应该由我带给弟弟妹妹们安全感才对。
这种内心深处的烦闷也就只有塞亚德自己才明白那种具体的感受了。
因为他自己不曾做到过,等到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离开了后才感觉到懊悔。
而现在,他突然发觉有那么一个让他下意识就会感觉到不安的女人做到了他这个家人都不曾做到的事情。
那种内心深处的复杂可想而知。
不过,如果说他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话,也许他真的会对那个女人报以强烈的嫉妒心吧。
但是,他做不到。
如果他当初真的有足够的心胸去包容自己那锋芒毕露的兄弟,也许就不是今天这样了。
想到这里,塞亚德突然给自己大口灌酒。
“喂喂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