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海拉心头的满腔复杂情绪瞬间被清扫一空。

并不是什么安静宁神的魔法，纯粹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懂他的神情了。

之前的话，无论她再怎么闹腾，但其实都一直把控着一个度量。

小脾气不管怎么闹，他都会表达出对应的态度：

或无奈、或调侃、又或是故意做一些让自己有些难堪，但却又不至于真的发火的玩笑事。

也许是因为继承了一部分父亲的性格的原因，这些其实都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但现在与之前不同了。

在海拉的眼里，霍德已经完全将情绪内敛。

完全不需要多余的话，她便知道现在绝对不是能随意开口的时候。

甚至，她心头不由一颤。

恐惧……

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心底蔓延起的这些情绪是什么。

一时之间，她甚至感觉有些可笑。

自己能害怕些什么？

身为一无所有的幽冥女王、身为连生者的权力都抛却的死亡女神，这世间又有什么能将她吓倒？

毕竟她可是真正意义上连死亡都不惧怕，这从她选择掌控起那幽冥世界的权柄开始就注定的事情。

但在短暂的自嘲后，她终究还是意识到了这情绪的根本。

说到底还是因为在意他的看法和感受。

但仔细想想，这种事情却又有些令人发笑。

和千万年的冰冷岁月相比，这短短数年的‘人类生活’又算得了什么？

但最终，留在海拉心底的却是一抹挥之不去的复杂。

她发觉自己没有办法去直接否认。

对她而言，以生者的身份活动的这番岁月便是‘光’。

但是……

“赫尔海姆没有火焰、更没有光辉。”

她的嘴唇翕动着。

声音很小，甚至就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即便感官最为灵敏的巨人也不由感觉到了疑惑。

“你之前有说什么吗？”

“不，没有。”

迎着艾格瑟的注视，海拉先是下意识回以一个笑容，接着又摇了摇头。

“总之一起吃吧。”

“不用了，这毕竟是你们点的餐点嘛，你们也一定很饿了。”

艾格瑟就这么说着。

但是，她那本来高大的身形在这一刻却开始发光，那是魔法的辉光！

就这样，在那细小的光辉之中，那巨大的身姿逐渐缩小、成了一个与普通人类少女无二的姿态。

然后，艾格瑟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我之前吃过了，所以不用再吃了。”

然后，她大大方方的将目光投向了霍德。

“至于你之前所说的那些……”

艾格瑟就这样停顿了片刻。

而这短暂的停顿不由让海拉心头一紧。

此刻，她的心情很复杂。

对身为幽冥女王的她而言，与霍德他们相处的岁月是曾经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到的东西。

因为她终究曾是生者。

在相处的这段时间，她脑海之中那曾经属于曾经的那个小女孩的印象正被逐步唤醒。

再加上他们本身有着共同的立场，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都该摆正自己的态度。

但在此刻，她仍然在意起了艾格瑟的感受。

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就是莫名的在意。

“其实，你说的那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此刻，艾格瑟也并没有发表什么过激言论。

听到这里后，海拉终于松了口气。

很快，她又将目光投向了霍德。

因为之前的那种满含深意的注视，海拉便有所顾虑。

她在意着霍德的看法，所以此刻也如同黛德丽那样对此闭口不谈、当一个安静的美少女。

“我也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看法，毕竟你们是人类。”

她开口说道。

而逐渐的，即便是应当快乐起来的她的神情也变得无奈起来。

“有这样的看法当然很正常，我也能理解，但是……这在约顿海姆已经是一种常态了，霜巨人一族中其实很流行饲养人类宠物，而且流行到没有人会挂在嘴边的级别。”

而她的用词则吸引了黛德丽与海拉她们的注意。

她们下意识张开嘴，想询问些什么，但最终却还是将目光投向了霍德。

现在的话，这个男人负责对外发声。

“宠物？”

而不负众望的是，他也点出了这中间最令人迷惑的地方。

“是的，宠物，当然你们人类的世界应该称呼为……奴隶？”

“不不不，这两者其实并不能混为一谈，其实奴隶是没有自主权的‘仆人’。”

“那这样一来，以人类的水平……”

艾格瑟就这么拉长自己的语调，但在看到霍德他们的眼神后，却又改口了。

“我说的不是你们，请不要介意。”

“不会，我们不会介意什么。”

霍德就此摇了摇头。

“我也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对人类而言，生活在约顿海姆本来就是困难的事情。”

“嗯，这里毕竟是我们所生活的世界，至于人类的话，他们有像是你们这样的强者，也有着无法自保的弱者，所以他们以自己的自由为代价，向巨人寻求了庇护。”

强者与弱者。

这其中的沟壑相当深。

而更重要的是，其实在场的三个人都有那么些特殊之处。

至少无论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个，都不会随意的去代表整个人类。

现在的话大概也只能苦笑了。

“至于所谓的仆人，人类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还不如魔法傀儡好用，而唯一的优势大概也只是他们自身的‘性命’了吧，所以地位就如您所见了。”

艾格瑟就这么说着。

但很快，她又站起来，朝着霍德她们直接俯下身去。

“等等，你怎么……”

没有等霍德和海拉她们有什么表示，她这一礼已经出来了。

“如果说，你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而感觉到不快的话，那我对此表达歉意。”

而她口中说的那些话，信息量貌似相当大的样子。

“你好像知道我想的事情？”

霍德就这么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然后，他就此开口说道。

这同样是一种试探。

而迎着他的这番试探，艾格瑟就此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霍德言语中的陷阱，她的小脸上写着严肃。

“不，并不是知道。”

艾格瑟就此开口说着。

“只是，今天发生在这梣树之城中的事情，应该只有那一件了吧，乌特加德有时候做事的确比较……离谱。”

“那么说来，你应该认识他了？”

“嗯，认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霍德的错觉。

艾格瑟的表现看上去好像有那么一点羞涩。

“我和他……认识很久了。”

最后，女巨人开口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