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

这个词从希尔特布兰德这样一个年迈的长者嘴里讲出来的意义与神明口中的含义截然不同。

无论是对神明还是巨人来讲，凡人很明显指代的是除去他们以外的所有智慧生命。

因为即便是精灵与矮人，这对他们而言同样是‘凡人’。

但是，当这个词从一个地地道道的人类口中讲出来的时候，这个含义就变了。

因为对人类这个最为卑微的种族来讲，所谓的凡人指代的是那种没有任何超凡的力量、甚至没有任何天赋与才能，只能庸庸碌碌度过不会被人瞩目的一生的存在。

而与这样的存在相比，任何有着天赋、成为了那些连国王、领主都需要忌惮的‘王国英雄’的人物都是超凡的。

不过说了这么多，霍德终究还是能从希尔特布兰德那番拐弯抹角的话语之中窥探出他的本意。

平凡。

或者说是平庸也可以。

而事实上，这份期待其实并不仅仅是对黛德丽的那份‘寄托’的期许。

这也是希尔特布兰德对黛德丽的期待。

不管是她心底的那个人，还是她自己。

如果没有那么强大、没有特殊，无比平凡的话就好了。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目前为止所经历的那些事、甚至是狄特玛尔王的遭遇都起源于他们的‘不凡’。

狄特玛尔王渴求一个‘超凡之子’，所以他才会做出那种事情。

而黛德丽为了回应期待，拼命压榨自己的潜力、成长到今天这种地步，她的一切都成为了她的枷锁。

有些事情根本不用多说什么，仅仅是一句话，希尔特布兰德便已经传递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期望。

如果平凡。

那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

想到这里，希尔特布兰德不由长叹一声。

而注视着哥特英雄的面容，霍德不知不觉之中就能理解他的想法了。

他外表看上去虽然坚毅，而他的宝剑也依旧锋利。

但是，那一身甲胄与坚毅的面容之下却是一颗柔软的心。

仔细想想也是。

毕竟，如果希尔特布兰德是一个铁血无情的人的话，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了。

因为如果他真的冰冷无情，就不会因为愧疚离开吉特兰德。

甚至，他最初就不会帮助维兰德了。

希尔特布兰德。

也许这个男人从来都不适合生活在这充斥着战乱的时代，这个男人很明显应该生活在更为和平的时期。

他的剑绝不是为了发起战争而存在的。

他的武艺、他的力量也许更适合为了‘守护’而存在。

守护所珍视之人。

守护那份安稳。

这或许才是最适合希尔特布兰德的生活。

但遗憾的是，他却不得不在外漂泊，甚至直到现在都不能算是完全安定下来。

甚至，伴随着岁月的流逝、年龄的增长，他甚至失去了年轻时的那份果决。

“你太老了。”

最终，霍德不由开口说道。

迎着希尔特布兰德那略显惊异的视线，霍德则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老了，所以容易疲惫，也因为容易疲惫，所以更容易优柔寡断，而因为犹豫，所以烦恼，就更想要逃避。”

这是事实。

即便现在，霍德其实什么都没有讲，但希尔特布兰德却依旧叹着气。

因为他明白面前的贤者想要说些什么。

有些事情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而要说为什么的话……

“她是不可能平凡的。”

是的，那孩子不可能平凡。

且不说她自己究竟是否能甘于平凡，打从她自己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与‘平凡’这个词无缘了。

而因为她本身的超凡，她注定不能与过于平凡的人在一起。

双方如果差距与悬殊过大，那便会成为挥之不去的弱点。

“平庸者无法追求超凡，但超凡者却能过着平凡的生活。”

“嗯……”

虽然这番话听起来好像有些残忍，但希尔特布兰德却还是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有些事情的确是我想多了，而且这方面的事情，实际上也容不得外人指指点点。”

感情方面的事情就是这样。

从长辈的角度上来考虑，他自然会希望黛德丽这孩子能获得完美一些的幸福。

不仅仅是找到一个愿意对她倾注、付出感情的，而这种付出必然是双向的。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他再一次注视起那个男人，直视着那浑浊的眼睛。

“什么？”

“她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嗯？”

突然之间，霍德感觉自己有些没听懂希尔特布兰德的问题。

“你指的哪方面？”

“我不希望她被当成什么替代品，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替代品。”

“你敢保证么？你敢保证她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受伤之后的精神寄托？你敢保证她对你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等一下，我是不是漏了什么东西？

眼看着希尔特布兰德突然间表达出的那种激进态度，霍德突然间便陷入了莫名的自我怀疑之中。

因为他不知道那哥特的大英雄究竟为何如此激动。

而最终，在将霍德那有些惊讶的神情收在眼底后，希尔特布兰德深深吸了口气。

“我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情，贤者。”

他开口说道。

“在我们的那个时代，你的名讳已经流传开了，而同样的，还有关于你的传说。”

“传说？这种东西我自认为应该没有多少，因为齐格蒙德他们远比我出名。”

“但你却有一个比他们更加出名的地方。”

希尔特布兰德开口说道。

而在此刻，霍德甚至能察觉到，这位大英雄的目光不仅变得锐利，还具备着某种洞察力。

“你曾经与一名女武神相爱，我们是如此听说的，而那位女武神至今都在天上的神域等待着你。”

“……”

在听到希尔特布兰德那么说后，霍德下意识便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而与此同时，在二楼那里，一个小脑袋便直接探出来了。

自然是顶着布伦希尔德外貌的海拉。

什么？

还有这种事情？

你说这个我就不困了嗷。

此刻，海拉就这么注视着下边的那场对话。

至于霍德，他现在根本没空去在意边上那家伙的窥视。

“传说啊……”

霍德低声说道。

此刻，他甚至都没有急着去证明什么。

与之相反的是，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脑海之中不由浮现出了那看上去无比高洁、闪烁着雷霆的身影。

那个女人。

根本不需要多余的提醒，当谈起这方面的事情时，他的脑海之中首先浮现出的便是她。

“说实话，关于这方面的传说什么的，我自己都没能搞清楚。”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