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本来还有些迷糊的威提格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这是一种有些奇妙的感觉，就像是从泡了许久的温泉中直接站起身来那样。

一方面身体与头脑有些沉重，但另一方面却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清爽。

至少现在，威提格觉得自己的头脑无比清晰。

他发觉自己再也没有办法装聋作哑、将面前的这个叫做斯露德的女神当成一个普通的倾诉对象。

她是神明、她是女武神、她更是雷霆战神托尔的女儿。

这是她永远摆脱不了的身份。

而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这高贵的身份都没有办法与她本人分离。

而因为这一点，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一时间，威提格突然觉得有那么点可笑。

当然，他不是在笑斯露德，他觉得可笑的是之前那个想法天真的自己。

就像是一个小丑那样，居然会觉得自己会和女神在这方面有着共同话题，甚至还有那种愚蠢的共鸣与理解。

“你觉得，你没有其他的什么选择？”

此刻，半精灵的语气其实有着一定程度上的变化。

而这种变化其实很容易就能察觉到，至少斯露德是这样。

自从当上了女武神统领后，她便经常以这个身份去面对自己曾经的那些朋友，因为她必须与包括赫尔莫德、维达尔他们交接工作。

甚至，她还必须面对自己那位作为众神之王存在的爷爷。

对于她这样的孙辈的人物来讲，这其实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

就这方面来讲，揣摩心绪已经成为了她的必修课了。

所以，威提格的那种情绪变化虽然细小，但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我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立场，威提格，我在人间游历不过十多年，但我作为神明却度过了千年之久的岁月。”

斯露德如此说道。

然后，她抬头看向了前殿的大门、看着外边那清冷却又残酷的废墟夜景。

“我有朋友、有自己的家人。”

这就是绕不开的矛盾了。

斯露德是神明，她的父母兄弟同样是神族，而威提格闭着眼睛都能想到，自小在神域中长大的她所结识的朋友大部分也是神明。

“所以你想说的是，你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立场。”

“我必须考虑神族的利益，就像是你和塞亚德也正考虑着吉特兰德的利益一样。”

听到这里，威提格眉头一挑。

说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他们之所以据守玫瑰城，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确实是为了吉特兰德自身。

为了那个名号、为了这个王国，他们选择在这里揭露众神的无耻行径。

只不过……

“你应该明白，这不是理由。”

这其实并不算是在驳斥什么，但斯露德的面色确实产生了变化。

只不过，她却并没有如同威提格自己想的那样变得愤怒。

她的面容上有不安、有哀伤，甚至有那么一种不堪回首的羞愧，但却唯独没有那种自尊的愤怒。

“是，这并不是理由，这也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女神再一次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此刻，她的思绪再一次沉入了那过往的回忆之中。

“我曾经有很多挽回的机会，只是我的每一次抉择都导致事态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她不会忘记，在那一天的夜里，当亨定一族准备攻破贤者所居住的庄园宅邸时发生的事情。

大火在庄园之中熊熊燃烧，连带着所有的一切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她有心想要从中取出一些物品、她甚至想要将整座庄园都搬走。

但是，他却没有给她那个机会。

当她来到那座居住许久的宅邸中后，见到的是他那冰冷麻木的神情。

那是绝望与麻木。

仿佛就连怒火冲天的气力都没有，他当时就是用那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她。

一言不发，他没有任何的言语。

而在当时，她也没有勇气去叫住他。

那场大火将那共同居住的庄园连同他们的美好回忆一起烧的一干二净。

“我将他逼上了绝路。”

聆听着女神的坦白，威提格只是沉默着。

他在思考。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有那么一个想法。

特别是在斯露德说出‘他’的身份之后，威提格便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最终，在这番坦白后，他终于确信了某些事情。

“他一定很累。”

“……”

“怎么说呢，可能是我了解的不多，但就我刚刚听到的这些，我只看到你再要求他一味的去妥协。”

一瞬间，斯露德原本稳固的眼神产生了强烈的颤动。

她其实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了。

曾几何时，在希恩达尔高峰之上、在她曾经的好友布伦希尔德的宫殿之中，她便听到过类似的质问。

而很巧的是，当时质询、嘲讽她的人便是面前的这位半精灵勇士效忠的君主。

“你要求他重视你，但你有没有重视过他？”

答案其实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这对双方而言似乎都透露出残忍的意味，但事实就是没有。

这一点斯露德自己都很清楚。

她想让他放下他们的死，甚至是放下曾经的万军战雄完全消逝的事情，将她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但她却没有给出与之对等的付出。

她下意识的将神族的利益……准确来讲是她的爷爷奥丁与其他人的命令放在了第一位。

而注视着斯露德那沉默的态度，威提格也就此叹了口气。

说他在这边马后炮也好、纯粹抱怨揭伤疤也罢，他就是觉得有些事情不吐不快。

虽说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思索起来却也是骇人听闻的。

“我觉得你们还是将事情做得太绝了，虽然我只是听说了那些故事，但你们明显没有考虑要留后路。”

那是一个不算小的家庭啊。

“我都没有想明白，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做出那些事情。”

“……”

“先不说齐格蒙德自己，赫尔吉死于婚后的游历中遭遇的复仇决斗什么的，这种事情绝对离谱到了极点，还有辛菲奥特利，他死在了葬礼上的一杯毒酒中，至于哈蒙德也闹到了一个下落不明的程度。”

说到这里，威提格突然感觉自己心头积压起了一股阴郁。

同样作为在米德加尔特生活的凡人，这种事情让他相当不舒服。

所以逐渐的，他那平稳的语气也变得激烈起来。

“最终便是齐格蒙德自己了，神怒圣剑古拉姆被击碎什么的，这种事情不管怎么看都与亨定一族无关了不是么。“

这么说着，他下意识看向了斯露德，观察起他的反应。

女武神那时刻变幻的阴郁神色让他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喂，你不会告诉我里边有什么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