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这番想法就这么说给外人的话，一定会令人感觉到难以置信吧。

甚至说不定还会得到一个‘矫情’的形容。

他是谁？

他可是尼德兰之王，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第一个以开国君主的身份改变了流传已久的领主制度的人物。

这意味着他所在的宫廷的影响力是前所未有的强大，而因为吞并了勃艮第的原因，他的王国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已经超越了他的父王。

而因为他是开国君主，他的个人名望也立于王国之巅。

掌握着军权的他根本不用看待别人的脸色，他的意志、他的想法便是尼德兰前进的方向。

而毫无疑问，作为这样一名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无比强大的国王，他的生活也必然是王国内最优渥的——撇开事实不谈，至少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他居住在自己治下最繁华的城市、居住在宏伟的宫殿之中。

有侍女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有他亲自选拔出的、号称尼德兰最精锐的‘天怒近卫军’替他看守宫殿。

这样的他说自己被‘软禁’？

开什么玩笑！

但是，这却是事实。

他仍然记得在数年前，在他加冕为王之时，他的叔叔曾经提醒过他的事情：“不要离开天怒之城，准确来讲是不要在我离开的情况下离开王城。”

而对于这一点，齐格飞当时没能完全理解。

不过他理解的并不是缘由。

他也不是什么蠢货，他知道具体的原因是什么。

为了确保政令运转通畅，他自己必须作为国王牢牢的将所有的权力攥在手里。

换言之，他是尼德兰的中心、也必须是唯一的中心人物。

而在以国王的身份在莱格尼的审判仪式与后来的加冕仪式给尼德兰的子民们埋下‘重视人类自身、反抗神明’的种子后，他便正式成为了众神的眼中钉。

神明同样不傻，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害他们的那种崇拜统治的存在。

只是因为自己的叔叔因为各种原因能和神明强行‘五五开’，所以才导致他们迟迟无法下手。

但自己却不同。

虽然齐格飞也自认为是一名强大的战士，他目前为止甚至都没有尝试过失败的滋味。

但是，这些所谓的战绩却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

神明的强大毋庸置疑，而他自己正面对上那些神明、可以说是胜算渺茫。

即便他沐浴过邪龙之血、即便他除去后心的那块位置堪称刀枪不入，但这种程度的防御力对神明而言却不值一提。

早在他刚刚沐浴龙血、发现了自己的肌肤刀枪不入后，他的叔叔便对此做了测试。

而结论是：神明之物就能伤害到他。

无论是阿斯加德产出的阿萨神铁打造的兵器、还是源自神明的神怒符文，这些都伤害到了他。

另外还有魔法。

虽然他的肌肤的确能承受住一部分魔法伤害，但这却仍然有着上限。

说白了，即便沐浴了法弗尼尔的龙血，但他仍然只是一名凡人战士而已。

而他想要保护好自己、想要维护叔叔制定好的那番针对神明的庞大战略，那便必须保障自己的安全。

而对加冕为王的他来讲，没有比这座城市更加安全的地方了。

重建的伏尔松格王城掺杂进了大量由他的养父——尼伯龙的矮人之王阿尔贝里希的设计。

地面上的每一块砖石构成的纹路、城墙上方的每一个设计都与魔法有关，而这些交叠而成的大量魔法一旦完全启动，那么整座城市就会成为一座完全隔绝的魔法堡垒。

而即便是现在，那阻隔视线的魔法屏障也依然在生效。

得益于中庭的人类直到现在都没有开发出飞行技术的原因，生活在天怒之城中的居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被大量的魔法保护着。

而他们也不会知道，其实作为居民的他们自己也是一道‘防线’。

如今的天怒王城是尼德兰人流量最大的城市，没有之一，即便是海港都市阿姆斯特尔也只能排在第二。

而这庞大的人流量也是让诸神投鼠忌器的根本。

他们甚至都不敢降下什么神罚，因为一旦神罚被‘抵挡’，他们苦心经营的形象也会被撕碎。

是的，只要齐格飞依然呆在自己的宫殿中，只要他依然生活在这座城市中，那么他的名望、他的身份乃至这整座城市都会成为他的防线。

但他如果擅自离开，那就不同了。

别说什么微服私访、游历全国一类的事情，他甚至不能亲自领军出征。

特别是在叔叔不在米德加尔特的情况下，他只要敢擅自出征，那么神明就敢将他处理掉。

所以他只能呆在大后方，以一位国王的身份发号施令。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保持自己的风度，如同一位真正的国王那样发号施令、让你手下的战士去处理那些事情。”

叔叔当初也明明白白的将这些告诉了他。

而可笑的是他当初还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在有着叔叔的协助之下，他觉得自己坐镇天怒之城也并不困难。

但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

众神无时无刻不在针对他。

克里姆希尔德的所谓爱慕，爆发在迪芬特尔的所谓瘟疫。

这些都在动摇着他的统治。

他可以下令重建迪芬特尔，但却没有办法亲眼去看看那座小镇，更没有办法单独去祭拜。

他可以下令进攻勃艮第，却没有办法亲自带队杀进勃艮第的沃尔姆斯王城，他甚至没有办法用自身的力量强迫勃艮第仅存的那些领主放弃自身权力，将其彻底整合。

他只能依靠有着‘宣称’的哈根，依靠他的智慧用钝刀子割肉的方式逼迫那些领主造反，再通过小股战争的方式将他们击溃。

而后到了现在，在叔叔离开了中庭、前往巨人世界后，他内心的那种压抑与不安终于到达了巅峰。

吉特兰德求援了，而信使的焦急也证明如今吉特兰德的处境不容乐观。

很明显，那突然发起袭击的挪威老国王背后必然有神明的影子。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希望能够亲自领军出征。

甚至不需要带领军队，他一人一马、骑乘着自己的搭档格拉妮一路杀进吉特兰德、将挪威的大军摧毁。

但是，他却不能那么做。

因为如今的局面让他没有办法‘任性’。

所以只能在待在这里，眼睁睁看着那些他都能预想到的悲剧的发生。

即便他知道会发生什么，即便他明白这种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该死的……”

齐格飞的目光注视着那以树为鞘的圣剑，再也忍受不了的他一拳锤在那粗大的树干上。

顿时，落叶纷飞，而略显无力的年轻国王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他缓缓坐在了树荫下，脑袋轻轻依靠着树干。

“对不起……”

他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向谁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