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女之村。

贡露之墓。

烟港上的婚礼与狂欢仪式仍然在继续，整座城市都透露着浓烈的欢闹与活力。

而与那座城市的活力相比，这座位于烟港附近、但却完全隐藏、被魔法笼罩的海滨小村庄就显得有些朴素了。

因为同样需要庆祝女王陛下的登基仪式与婚礼，这里也象征性的做了点装饰、摆了几桌食物。

但是却并没有多热闹。

在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盾女，她们也早就过了那种喜欢热闹的年纪，平时的日常工作除去照料那些特殊的孩子与他们的母亲之外，剩下的就是日常维护那座坐落于此的坟墓了——那是巨人公主、冰岛王后贡露的墓穴。

而现在，格里泼尔他们就站在那墓穴的门口之前。

哪怕是作为丈夫，他都没有进到那墓穴之中，他只是在外、保持一言不发的态度。

“你不进去看看吗？”

看着那沉默的老国王，霍德不由开口说道。

“这些事情，其实也不是不能说开，他对你的怨恨，也没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

“但是，我能说什么？终究是我害了贡露，我的自私、我的犹豫，让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女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格里泼尔不由看向了那墓穴的通道。

那阶梯通向地下，看上去并不长，但对格里泼尔而言，那却比幽冥之路更为可怕。

那种懊悔、那种苦涩令他的心头充满了难言的畏惧。

每一次去看自己的妻子、每一次和她说话，他都得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不然的话，他连踏进那墓穴的勇气都没有。

“说白了，我不仅没有勇气去面对她的孩子、我连她都不敢面对。”

就这么自嘲的笑了起来，格里泼尔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有的时候，我都会想，她当时是不是留在约顿海姆比较好，我当初或许就不该带她回来，或者我应该陪她留在约顿海姆那里。”

“但那样的话，冰岛王国或许……会被摧毁吧。”

仔细想了想冰岛当初的处境，霍德还是指出了这种思路上的缺陷。

“我不觉得你妹妹有足够的能力守住冰岛，倒不如说她不把冰岛打包卖了就不错了。”

“你对她的意见还真大啊……”

格里泼尔无奈叹气。

“但是，也是事实就是了。”

作为兄长，他对自己的妹妹真的是再了解不过了。

希奥蒂斯以前天真烂漫，但就性情来讲并没有什么主见，也没什么血性，很轻易就随波逐流。

而这种性格即便能成为女王，也守不住这份家业。

“其实我不推荐你过多去思考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如今过多的思考，只是徒增悲伤罢了。”

霍德提醒着。

这其实是他自身的一种感悟。

有的时候，想的太多反而会令自己感觉到疲倦。

而从那份回忆之中回到现实后，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空虚。

“我知道。”

这一点，格里泼尔自己当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又的时候，他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我并不是一个好丈夫。”

…………

墓穴的深处，这里并没有多少装饰，而除去种植在此处的花草外，有的仅仅是一块朴实的石棺与墓碑。

比起巨人的葬礼风俗，这更贴合人类的风格。

而根据其他人的说法，这是贡露自己的要求。

她想留在这里、留在冰岛陪伴自己的丈夫和女儿。

因此，她没有被送回约顿海姆，而是在这里呆了二十多年。

“所以，这值得么？”

立在那块墓碑之前，埃策尔低声说道。

“你离开了外公、离开了我，跟着自己喜欢的人来到了这人类的世界，你为他付出了许多，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但他却连基本的承诺都没有做到。”

轻轻触碰着那刻录了他母亲名讳的墓碑，埃策尔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他曾经答应过我、他曾经向外公许诺，他说他会保护好你，他说自己哪怕没有孩子也无所谓，但结果呢？”

头晕目眩、双腿发软。

瞬间，埃策尔只感觉那沉重的疲惫涌上心头。

好像那将近三十年来他都没能睡好觉那样，他双腿发软，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

身体瘫软、好像连发力都很困难。

“其实我是知道，我知道以那个男人的性格，他不会强迫你。”

如果他敢强迫、或者用所谓的爱情来要挟母亲，埃策尔根本不会放任他们离开。

他和外公都知道，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事实呼之欲出。

“这其实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的决定。”

身体缓缓前倾、埃策尔只是将额头紧贴着那块墓碑。

紧闭着眼睛，本不应该哭泣的游牧之王流下了脆弱的眼泪。

“但你应该知道的，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那为什么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为那个男人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你做出这种决定前不好好考虑一下我和外公，明明我们还等着你、我们还等你回来……”

埃策尔就此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是的，作为一个孩子，特别是在对自己的母亲有所了解的情况下，他对自己的母亲是有着怨言的。

她是如此的义无反顾，为了自己的爱情，她能付出所有。

但却偏偏下意识忽略了她的家人会因此伤心。

这几乎是一种刻录在骨子里的偏执，她自己是这样，她的姐姐其实也一样。

当然了，埃策尔知道自己也是这样。

每当他注视着自己的妻子，他确实会有那么一种想要抛却一切、带着妻子远离一切的冲动。

只是，这种心思与想法最终还是被无尽的仇恨吞没了。

他每次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最终却仍然选择‘按兵不动’。

而伴随着那种强烈的矛盾心理，他甚至开始犹豫不决起来。

面对贤者的提案，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尊严。

时间。

家人。

妻子。

仇恨。

这些就这样在他的头脑中缠绕着，将他的意识绑的死死的。

“母亲，我到底该怎么样才好？”

“那当然是做出不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啦。”

突然间，他感觉自己耳边好像徘徊起了某种声音。

下意识睁开眼睛，泪水朦胧的视线之中，好像有一个身影在他的身边。

“对不起啊，埃策尔，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的母亲。”

“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