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作为一名合格的王子与指挥官,他明白自己应该多说些话。
作为一名曾经在边境失败过的军队,他们正面对上挪威的大军就突出一个底气不足。
即便心底再不服气也好,但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将挪威的大军与那些所谓的‘狂战士’切割开。
作为挪威军队构成的一部分,那些狂战士几乎战无不胜,也因为防守的失败,导致巨熊城被撕碎。
战士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防守的城市、要塞被屠戮、摧毁。
而作为幸存者,他们的内心深处徘徊着的是强烈的愤怒情绪。
愤怒需要疏导。
苦痛需要安抚。
恐慌需要缓解。
而在这新一轮的大战即将临近之时,这些曾经败北过一次的哀兵更需要鼓励。
无论是用所谓的赏赐也好,对家人的安抚也罢,甚至是纯粹的口号,作为领头羊的塞亚德有义务去让自己的战士振作起来。
只有提升士气,才有一战的资格。
但现在,他却偏偏说不出什么话来,就连那些场面话都难以出口。
而最终,在经历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后,他就此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许久之前,我便告诉过你们,王城方向已经在着手布置最终防线,换言之,已经不会再有援军到来!”
王子殿下下意识的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强调这一点。
明明临战之时就不该说这些可能会导致军心混乱的话语,但他仍然止不住的将话题朝着这个方向掰扯。
至于原因的话,仔细想想或许还是因为类似的理由吧。
因为决战临近,因为前途迷茫,所以他就不想要再去套那种模板化的演讲。
他只是想以一个普通的战士的身份,与身边的这些战友诉说一下自己的心里话。
“我没有办法给你们什么可靠的承诺,我也没有办法确保这次战斗的胜利。”
说到这里,塞亚德突然感觉到强烈的羞愧。
他有些不敢直视仍然追随着他的那些战友。
但是,因为他们不曾挪开目光、都在看着作为王子的他。
所以,他必须正视他们、以这种方式给予最基本的回应。
“但是,你们依旧留了下来。”
紧咬牙关,塞亚德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来。
那种挣扎的神情,似乎就像是在吐露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一般。
而当这番‘秘密’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塞亚德面容上的那番挣扎便消失了,剩下的仅仅是一抹带有喘息的平静。
他的目光就这样扫视了下去,环视着那些战士。
“对于这一点,也许作为领袖、作为玫瑰城的领主、也作为吉特兰德的王子,我应该感觉到高兴,因为吉特兰德的战士们已然保留有血性,但站在理智的角度,我所感受到的只有苦涩与悲哀。”
理由什么的,他之前已经讲过了。
“这是一场看不到未来与胜利的战斗,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能坚持多久,我甚至都不知道经历明天的战斗后,我现在见到的这些面孔还能剩下多少……”
此刻,塞亚德不由有些哽咽。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
“说起来,你们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可能是因为塞亚德本身没有什么架子吧。
对于这位王子,留守于此的吉特兰德战士并没有太多的拘束。
在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他们摇了摇头。
“不知道。”
七嘴八舌的回应就这么传来。
说的话也许不同,但表达的大概就是这个含义。
“我其实在想,如果你们没有留下来,而是跟随着前几批离开的人回耶阿特就好了。”
是的,塞亚德已经做过数轮的筛选了。
一开始是以家庭为单位,家里有孩子还没有长大的被他强制命令回了耶阿特。
在塞亚德自己看来,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无论如何都不能倒在这种地方。
而这只是开始。
从起了这个头后,塞亚德关于这方面的思绪就没停过。
而后来,他又遣散了那些家中独子,因为这些人有父母需要供养。
而年迈的老人想必也无法承受孩子逝去的打击。
但这还不是结束,后来塞亚德又以各种理由清理自己的队伍,甚至就连‘怕死’都成为了其中之一。
最终,一个本应该有着将近三万的混合边境军团一下子被清理到了一万以下。
总计也就七千人。
而按照他们的话来讲,他们没有了什么牵挂,因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巨熊城的守卫,也是边境的居民。
但即便是这样,塞亚德依旧感觉到自己内心不安。
“在我看来,你们应该有着更好的未来,如果就这么离开的话,你们就能活下来,这个世界虽然残酷,却也是多姿多彩的。”
“但终究要有人留在这里。”
底下的那些战士给出了这样的回应。
而对此,塞亚德也是无话可说。
他只是缓缓点着头:“是啊,终究要有人留下来,所以我才会在这里,而你们也在这里。”
而后,王子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想了很多事情,头脑之中不仅有千般思绪才徘徊,那些话语也在嘴里酝酿着。
但是该说什么呢?
说到最后,塞亚德突然发现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这些留下来的战士,他们并没有惶恐不安,也没有那种迎接最后一战时的热血。
他只是站在那里,手握兵器,静静聆听。
月色之下,他们的眼里闪烁着的是一抹坚决。
就像是他们说的那样,终究需要有人留下来。
“说一千道一万,好像也都是一些废话。”
可能是有些好笑吧,塞亚德真的就这么笑出了声来。
他就这么挠着自己的后脑。
但当他重新抬头的时候,他面容上的那种用来缓和氛围的笑容就这么消失了。
“如今挪威的入侵者已驻扎在玫瑰城外,我觉得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轻轻握拳,捶着自己的胸膛,那是心口的位置。
然后,他看向了那些源自边境的战士:“我不说什么情谊。”
接着,他看向了依旧跟随着自己的盾女、侍从:“我也不说什么利益。”
后来,他又抬起头来、注视着天空:“我更不想谈论什么荣耀,也不会说什么在瓦尔哈拉相见。”
最终,他重新环视四周,注视着那些战士:“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只想说:能与你们并肩作战,我万分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