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归于平静、而瓦尔特自己则闭上了眼睛。
他并没有再去否定什么。
即便伊尔明的话语无比直白,而他所表达的含义又是如此的刺耳。
但是,这却是事实。
作为格里姆斯地区的新领主,看似直接被民众推向了风口浪尖的他其实是最大、也是唯一的受益人。
因为现在,作为新领主的他的地位其实有些尴尬。
为了促成威提格先生掀起的那一轮针对埃尔姆里希的风暴,也为了曾经被出卖的整个边疆军团,他太张扬、也太显眼。
甚至由头至尾,他跳出来的速度也太快了。
虽说作为格里姆斯前任领主的私生子,他一直都有着源自血统还有法理上的正统性。
但第一个承认、并且任命他为领主的毕竟是埃尔姆里希。
所以这不免会给人一种‘背信弃义’的感觉。
甚至民间就有这样的传闻,说来自瓦斯根斯坦的瓦尔特只是注重自身利益的自私卑鄙的小人。
好似全然忘记了他作为边疆军团的一员在边境血战到底的事实。
这些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聪明人仔细想想丢该明白这是埃尔姆里希与他手下的那些人的报复。
但是,这种事情重要的从来都不是源头。
而是最终的那份影响力。
因为不管怎么样,即便是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也有众口铄金的特性,三人成虎之事不在少数。
因为人们本身能力有限,他们不可能完全知道源头。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也不在乎这些。
就像是当初宫廷政变之时,大部分民众也不在乎具体的真相。
他们需要的不过是一种谈资,越刺激越好、越有趣越好。
甚至,最好是那种走向极端的、能吸引人眼球、激起他人内心情绪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算得上是打发时间的优秀谈资。
所以,瓦尔特他们需要的并不是空口无凭的那种澄清,而是实际行动。
而现在,这种机会就摆在他的眼前。
当民众下意识将希望寄托在年轻的他的身上后,这便给了他一个‘进身之阶’。
只要他愿意替代民众出头,向天赐之城中的那位殿下进言,那么民间的那种所谓的传闻自然会消散。
在那种‘迎回黛德丽公主’的这种主流思想之下,现在进言会为他披上一层为民请愿的坚固盔甲。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是有人推动的。
从民间的言语流向到现在的这个地步,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其中推动、把控着流言的大体方向。
换言之,其实天赐之城中的那一位表现出的任性态度也是假的。
她的拒绝实际上只是给某个年轻的领主一个机会。
想要彻底融入公主黛德丽的麾下,这种事情可不是单纯的投诚这么简单。
他需要一个更加简单、也朴实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对他自己来讲有百利而无一害。
甚至,瓦尔特自己本身就想要这么做。
但是,他想要这么做完全是出自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想为那些被压榨却又无能为力的民众做些什么。
但是,当他意识到这件事的背后有着无数的推手与利益层面的谋算后,那最初的想法便不由有些变质。
至少在他自己看来,这种事情明显透露出奇怪的意味。
“我简直就像是在搜刮民脂民膏一样,利用他们的伤痛作为自己的资本。”
沉默了许久后,瓦尔特突然开口说道。
“对于这种事情,我……”
可能是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形容词,他不由拉长了自己的语调。
他挠着自己的脑袋,呼吸正逐渐变得急促。
而最终,他的身体完全后仰,整个人完全摊在了那披着兽皮的瑰丽座椅上。
“我于心不安。”
而看到瓦尔特的那种样子,伊尔明不由撇了撇嘴。
“我是该说你善良,还是该说你矫情?”
然后,瓦尔特并没有开口回应什么。
他只是扯出了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
“说实话,伊尔明,我有些后悔了。”
“什么?”
“我感觉这个位子根本不适合我。”
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朋友。
这番话并不是在开玩笑,伊尔明察觉的出来,他是认真的。
“当初,我们之所以有这种谋划,第一个目的其实是为了复仇。”
因为不管怎么样,格里姆斯地区的领主利姆斯坦因掐断补给线、与整个边疆军团都有着血海深仇。
而后来,母亲重病之时、因为买不起药而病死。
这是第二份仇恨。
交叠之下,瓦尔特才会愤怒的在领主之城伊姆斯特中的宫殿里大开杀戒。
但是,仇恨只不过是第一要素而已。
第二要素其实仍然与边疆军团。
“我们曾经谋划要给那些被抛弃、但却仍然留在军团内的一个战士一个归宿。”
瓦尔特低声说道。
“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开始谋划起格里姆斯地区的领主之位。”
“我们已经做到了。”
面色不变、伊尔明低声说道。
但在此刻,他所说的那番话却让瓦尔特哭笑不得。
“对。”
他的表情很怪异。
“我们的确是做到了,现在活下来的战士,边疆军团的战士都在我们的领地之中,而我也有足够的能力为他们好好安排好下半生的事情。”
有些人渴求安静的生活场所,他给了僻静的庄园。
有些人渴求财富,他给了相当多的赏赐。
有些人渴求地位,如今他正在军队中效力。
能给的都给了,他不曾亏待过自己曾经的战友。
而即便是那些没有等到他成为领主的战友,他给以最高规格的礼仪厚葬。
“当我做完这些后,我发觉我对这个位子并没有这么多的想法。”
“……”
面对瓦尔特的那种莫名感叹,伊尔明什么话都没有讲。
最后,他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义在此,瓦尔特,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这么多的自由,而比起其他人来讲,你的确幸运许多。”
“我……幸运吗?”
在伊尔明那么说的时候,瓦尔特不由无话可说。
而与此同时,他的心底甚至翻涌起了不安。
“我……幸运?”
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
脑海之中有浪涛翻涌,如同滔天巨浪一般将所有的理智全部撕碎。
愤怒如同海啸一般涌来,将人卷入其中,难以呼吸。
挣扎!
“啊啊啊!”
‘轰’
也许是为了发泄、也许是为了从那种难以呼吸的苦闷之中逃离,瓦尔特突然将面前的书桌掀翻。
“我到底哪里幸运了……”
他身子伛偻、双手抓着头发。
“伊尔明,回头望去,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了,我的母亲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