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威提格大脑无比混乱。

甚至，单单是‘思考’这种行为对他来讲都无比奢侈。

他就这么站在自己的房间里，注视着那空荡荡的房门。

而不知不觉之中，他大脑之中逐渐又开始盘桓起了一抹困倦之意。

身体的疲惫就这样冲刷着大脑。

这是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说到底，为什么‘思考’会是这么一件困难的事情？

“呼……”

深呼吸着，他关上了之前被赫尔莫德打开的房门。

疲倦的战士最终就这么坐在了床铺上。

一时之间，他突然觉得身上的这件由父亲打造的甲胄实在是太沉了，沉到他站都站不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好好睡一会儿。

而就在此时，房门那里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咚咚咚’

“威提格大人在吗？”

门外传来年轻战士们小心翼翼的声音。

在听到那声音的时刻，战士下意识就收敛起了自己心底的情绪、甚至还在调整表情。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之中，他也终于算是完全学会了一个领导者——特别是军队领导者应该做的事情。

比如说调整自身的情绪。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是根本不会在意这方面的事情的。

他虽然有着领主的头衔、有着一块不大的领地，但从来都不需要参与过多的军务。

在那个时候，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在战场之上挥舞手中的圣剑米蒙格，用自己英勇的战斗姿态鼓舞、激励战士们。

事实上在最初，他还不理解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区别与变化。

而直到现在，在掌握了这些边境军团的指挥权并于此奋战后，他才明白这方面的事情。

从前，他之所以不需要在意其他人，甚至不需要怎么调整自己的神情，那是因为没有什么人会关注他的想法。

准确来讲，即便因为他那英勇的战斗姿态，不少战士会对他行注目礼，但那些战士更多在乎的却是他们共同效忠的那位‘王子’。

即便战士们感到不安，但只要见到王子与扬名已久的希尔特布兰德自信十足的站在那里，他们内心的恐慌就会消失。

说白了，这是只有战场之上的最高指挥官才会承受的压力。

而曾经在狄特里希王子的麾下，他并不需要承担自己的压力。

因为论地位，狄特里希是最高的。

而论名望，武器大师希尔特布兰德更是哥特第一人。

所以他只需要以勇士的身份活跃即可，曾经王子麾下的十二勇士虽然个个骁勇善战，但他们本质上仍然是点缀强大的王子的背景。

但现在毕竟不一样了。

因为在这东部防线之中，威提格便是战争执行官。

他不仅是边境军团的最高指挥官，而且还是这里最强大的人。

换言之，他是这里所有人的主心骨。

作为主心骨，他不能给战士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必须展露出自信的态度，他要让战士们仍然充满希望。

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威提格就这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

在确认了没有任何问题后，他这才将房门打开。

“有什么事么？”

注视着站在门口的两名年轻的战士，威提格问道。

可能是因为威提格本身就表现的比较威严，所以一时之间，那两名年轻的战士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啊，这个，我们……”

在对视了一眼之后，其中一名战士开始结结巴巴的说道。

但还没有等他说些值得注意的、有营养的话题，另一个战士直接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话都说不利索。”他责怪的说道。

而在深深吸了口气后，那个稍稍冷静一些的年轻人不由长呼了一口气。

“威提格大人，这个给你。”

接着，威提格便看到那个年轻战士从自己的皮革袋里掏出了三个烤熟的土豆。

但很明显，现在已经凉了。

而在见到那土豆的时刻，威提格不由皱紧了自己的眉头。

“怎么了？”他开口说道，“你们……”

“这是我们省下来的，因为我们发现威提格大人你最近好像都没怎么吃东西。”

说到这里，那个战士明显有些犹豫。

他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很快却又摇了摇头。

“妈妈以前说过，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这一点放在军团里也是一样，威提格大人是我们这里最英勇的战士，这场战争能不能打赢全靠您了，所以您应该吃的饱一点才行。”

“……”

说到了最后，两名战士估计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们挠了挠头，接着又不由转过头去。

所以，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威提格的那种表情。

复杂、苦涩，眼眶也莫名有些发红。

“全靠我么……”他低声说道。

“是啊，全靠您了，大人，我们这些战士没有您那强大的力量，也不擅长什么蛮横的魔法，所以您应该吃的饱一点。”

这是底层的战士最朴实、也最现实的愿望。

因为他们没有掌握战局的力量，只能握着自己的武器度过每一天，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因为无力，所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的身上。

也正因为这一点，威提格不由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更加沉重了。

“那如果靠我也没办法逆转这种颓势呢？”

“……”

可能是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当威提格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那两个年轻的战士都愣住了。

没办法逆转颓势，这就意味着无法阻止匈兰的进攻。

“那时候，恐怕我……我们都会死吧。”

最终，那年轻的战士开口说道。

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的声音之中透出了一丝颤抖，因为他在害怕、恐惧。

即便他们也是一个手中沾过血的战士了，也从数次生死搏杀之中挣扎到现在。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

恐惧死亡终究是一种不可磨灭的本能。

“想过逃跑吗？”

“……”

一般来讲，当军队里的统领问起这问题的时候，他们想要听到的回答其实是呼之欲出的。

哪怕仅仅是骗人的，他们也想要听到自己麾下的战士无惧于战斗。

但是，在咬了咬牙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想过，但我不能跑，因为我的母亲就在瓦斯根斯坦。”

瓦斯根斯坦……

这个地方是利姆斯坦因统治的格里姆斯地区中的小镇，而它就位于东部防线之后。

毫无疑问，如果东部防线被攻破，毫无天险地势依靠的格里姆斯将会完全暴露在匈兰的铁蹄之下。

而瓦斯根斯坦，怕是会第一个遭到冲击。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威提格的心头突然有了那么一丝明悟。

“你很坚强。”他不由开口说道。

而这种夸赞不免让年轻人受宠若惊。

“不，我。”

他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伙伴，不过他旁边那不善言辞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

“我叫瓦尔特。”

“你呢？”

“伊尔明，我来自伦达尔。”

那不善言辞的年轻人回答道。

他来自边境。

“为了爱你的人，也为了你爱的人，尽力活下来。”威提格开口说道，“另外，谢谢你们的土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