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才能有深刻的体会。
而威提格自己便是这样。
曾经的他一直顺风顺水，所以思考的东西并不多。
但后来，在彻底经历了那些事情后，他才意识到以自己当初的地位所做的那些事有多愚蠢。
每每想起他自己曾经的那番作为，他都恨不得回到过去直接把那个时候的自己打一顿。
不，或许打一顿还完全不够，直接掐死说不定能避免自己祸害到哥特王国。
“因为我的目光短浅、因为我的愚蠢，一个完整的王国就此分裂……”
说到这里，他不由看向了那金发的女武神。
说起来，这人好像是女武神来着？
可能是因为奋战与重伤交叠的原因，威提格那疲惫的头脑一下子便忘记了面前那个女人的身份。
这让他下意识便将她当初了一个普通的倾诉对象。
但是，她终究是女武神，甚至是神明。
她手中握着的雷电战锤、她背后伸展着的那宽大的洁白双翼都证明了这一点。
而在意识到这些后，他突然就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向了。
“总之，就是那方面的事情。”
“嗯，我知道。”
“……”
听到斯露德那平静的回应，威提格不由叹了口气。
“那个时候的我害死了很多人，包括我当初的一个部下的母亲病逝了。”
“格里姆斯的领主瓦尔特的母亲么？”
“……”
威提格又沉默了下来。
说实话，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好。
他本来就是刻意的省略去姓名，因为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他也不想多谈。
但斯露德很明显知道这些。
倒不如说，作为女武神统领，人间很少有什么大事是她不知道的，而瓦尔特显然在其中。
他曾经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战士，但如今却是格里姆斯的领主。
而这样的身份进入到女武神的眼里是必然的事情。
“嗯，包括瓦尔特的母亲在内，很多人的死都与我有关。”
听到这里，斯露德也不再开口。
她知道威提格说的到底是什么方面的事情。
乍一看上去，边境军团当初好像也是受害者，而且所有的一切都是当初格里姆斯的领主自己犯下的罪孽。
他认为匈兰必然攻破东部防线，所以大费周章、不惜与其他的领主贵族一同派遣信使绕远路从丹麦借道都要送信去沟通那位匈兰大王。
甚至，他还大肆敛财，想为自己留下第二条路，这才导致当初的格里姆斯民不聊生。
但威提格说的是更远的事情，那甚至要追溯到当初王国崩溃、分裂的那一晚上。
如果当初他愿意坚定的站在自己所效忠的那位殿下的身边，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而联想到民间流传着的那些传闻与他的所作所为，斯露德能很轻松的推断出一个结论：“你直到现在都没有放下那些事情……”
“嗯。”
没有什么好否认的，威提格只是缓缓点头。
“这种事情很难放下，那一天晚上，我亲手玷污了我信奉的正义、我也背叛、失去了从没有亏待过我的主君。”
是的，这种事情难以放下，威提格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去坦然面对这些。
甚至，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直到现在都会想，如果我当初站在她的身边支持她会怎么样，我甚至想过重新回到她的麾下效力。”
所以说现在他们之间到底在说什么呢？
威提格不清楚。
也许现在，在这里的并不是必须要分出生死、立场截然不同的人类与神明。
只不过是两个素不相识的路人在随意的闲聊罢了。
“但你知道，那些事情是不可能的。”
耳边就这么传来了那女神的话语，威提格缓缓睁开了自己之前紧闭的眼睛。
他看向了那女武神。
此刻，那女神与之前的他一样，她捂着脸、紧闭着眼睛，似乎是对某些事难以释怀，但却又难以回首。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断绝了所有的退路。”
斯露德的这番话充斥着某种告诫的口吻。
只是，威提格能隐约察觉到，这番话似乎并不是对他说的。
这与其说是对他这样一个半精灵战士的告诫，更像是对她自己的警告。
不过，现在倒也不用刻意分清楚这种事情。
“我知道。”
威提格平静的说道。
“我与她之间其实已经有了生死之仇，因为我的背叛，她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
斯露德就此没有了声音。
她叹息着、仿佛是要将内心深处的压迫倾吐出来一样开始深呼吸。
“我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最终，停留在她面容上的是一抹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并不意味着她已经能够用平常心去对待。
这更像是一种疲倦，仿佛眼泪都已经流干的麻木。
注视着斯露德的神情，威提格突然意识到对方的状况恐怕比自己要严重许多。
至少，她本人一定在其中投入了相当多的感情。
那个人对他很重要，而且是非同一般的重要。
但是，他们之间恐怕已经有了深刻到无法弥补的隔阂。
“你做了什么？”
威提格低声问道。
“我试图让他妥协。”
“妥协什么？”
“他的好朋友、好兄弟一家的‘死’，他们的死与我们神明有关，都是被选中的勇士。”
好家伙，这叫什么事？
本来威提格还觉得自己应该能理解对方，结果这话一出，他就觉得双方好像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但就在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威提格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一家人的死亡与神明有关。
一家人都是被众神青睐、选中的勇士。
这个说法好像从哪里听说过来着？
记得是几十年前……
“你说的是……”
“是伏尔松格一族。”
“那你说的那个‘他’是……”
“你也应该熟悉，他叫霍德。”
是那位贤者。
此刻，威提格的脑海之中轻而易举的便浮现出了那个形象。
黑色的、缝有代表着伏尔松格一族的狼纹的斗篷，巫师的长袍、浓烈的阴影。
他仿佛永远藏于暗处但却亲手打造了如今依旧宏伟的尼德兰王国。
只不过现在，这些好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叙述者的斯露德如今明显站在了对立。
“你后悔吗？”
威提格忍不住问道。
但是，斯露德的神情却变得更为复杂。
有痛苦、有不安，更多的却是麻木。
“所谓的‘后悔’，前提是有其他选择啊。”
她幽幽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