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由于本身过于虚弱、又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在霍德面前有些抬不起头。

他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

不过在这个时候，霍德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只是注视着那仿佛在熟睡……甚至被完全封印着的女婴，就这么看了很久。

他看得到，那按键提琴的内部铭刻着各种各样的魔法符文，而就是这魔法确保了那闭着双目的女婴的安稳。

但是，想要保护住这个女孩，纯粹的魔法力量是不够的。

事实上，在那魔法符文的深处，霍德还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痕迹。

那是神力，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却无法真正令人理解的自然现象。

它比所谓的魔法更令人难以理解，也没有什么可以追溯的痕迹。

对巫师们来讲，符文就是1+1这个过程，造成的结果便是2，而这便是魔法。

1+1=2是魔法的定理与公式。

但神力却不同，这是凡人们无法掌控的力量。

而在霍德的眼里，那琴身之中唯一能体现出不同寻常的便是那个女婴自身的状态。

她仿佛完全凝滞了，虽然紧闭着眼睛，但却一动不动。

这并不是什么固定的魔法，而是她自身的成长被完全停止了，完全没有随着时间长河的流动而成长。

“我大概理解了。”

在完全理解了这个女孩现在的状态后，霍德开口说道。

“说实话，如果我是这个女孩的话，我一定会恨死你这个当父亲的人……如果前提有意识的话，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如此禁锢住，就连成长的权力也被完全剥夺。”

“是吧……”

面对霍德说的那些话，英格维也没有任何的反驳。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懒得反驳，还是觉得自己也愧对这孩子。

但是……

“即便她以后长大了会憎恨我，我也不得不那么做。”

在最初展现出了退让之后，英格维突然握紧了拳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此刻正占据着布伦希尔德的躯体的缘故，他的神情无比苦涩，但也更能令人体会到他的那种苦痛与决意。

至于其理由，那更简单了。

“我不想让她就这么淹没在重启的时间洪流之中，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更是……”

在即将提起那个如今只存在于她记忆中的女人的时候，英格维的语气瞬间便停顿了下来。

而此时，他的语气之中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怀念。

“她已经是她唯一存在过的证明了，不单单是在我的记忆里，更是在这个世界之中延续。”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的女儿。

这是他作为父亲唯一能做的事情，将她从时间重启的洪流之中保护下来。

当然了，英格维期待的事情也不仅仅是这些而已。

他很贪婪，所以想要做的事情更多。

“我也不希望这孩子生活在这个可怕的世界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英格维的语气无比沉重，甚至到了最后，他不由笑了出来——那是一抹无比苦涩的笑容。

“你……对此应该有所体会吧。”

他并没有去提问、这也不是什么疑问的语气。

因为能通过他设下的那跨越时间的通道来到这里的必定是对诸神不满……亦或是他自己挑选的人。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自由可言，生活在米德加尔特之中会被各种现实状况所束缚，太过平庸会被战争潮流所吞没，但太过优秀也会被高高在上的神明盯上，而即便是迎来‘死亡’之后也不得安生，因为神明绝不允许凡人的魂魄归于天地、回归孕育了我们的尤克特拉希尔。”

对于这一点，霍德没有反驳。

因为英格维说的话之中并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

诸神缔造的‘美好世界’的运转规律就是这样。

神明与巨人是最古老的生命，前者完全能通过各种方式得到近似永恒的生命，直至黄昏末日的到来，而后者则拥有完全独立的生命循环体系、无法用常理来衡量。

至于精灵与矮人，他们对于自己死亡后的去处也有安排。

传说精灵在迎来死亡之时，会将自己的一切献给永远照耀着王国的‘生命之光’，那光辉会支撑着王国永远维持明亮。

而矮人则倾向于用铸造法将死者的灵魂打造成纪念品。

只有人类，这个短命的种族的一生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死后不是进入神域、就是进入赫尔海姆，而对米德加尔特执念过深、强行停留在这片土地上无依无靠的话，最终也会失去理智、变成某些怨灵，成为下一个英雄的功绩。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过这点，但这都成了世界运转的规则了……神明布置的规则，死者的灵魂会途经尼福尔海姆，渡过生与死的河流，而在那里……”

“不仅仅是如此，你女儿很特殊，体内不仅有着源自你的伏尔松格一族的血脉，她的母亲更是众神之王的女儿。”

“布伦希尔德不是神王的女儿。”

“？”

“她是国王布德利的女儿，是匈兰帝国的公主。”

“绝了……”

听到这里，霍德突然笑了出来。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想笑。

但是，在这种笑声之中，英格维察觉到一抹挥之不去的危机感。

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对上的则是那宛如漩涡一般的浑浊双眸。

那漩涡仿佛最为原始的黑暗，宛如沸腾的赫瓦格密尔之泉！

“那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占据的这个女孩的身份吧？”

“……”

“她是哥特王国的公主，是某个脑瘫的独眼老头管不住下体的产物，她被她那未婚先孕的母亲竭力拉扯大，她拒绝了父神赐予的神力，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挣得功勋，她的理想是成为下一任的女武神统领。”

然后，霍德握紧了拳头。

“我不知道面目是否有相似之处，我也不管什么命运的轨迹，我只知道一点，她与你曾经辜负过的爱人绝不是同一人。”

此刻，英格维好像要说些什么，但在张了张嘴后却还是放弃了。

“我想，她应该知道这些吧？不然的话她不会将自己的身体都暂时让给你、穿上这身铠甲……”

“她……”

“告诉我她知道！”

“她……不知道，她觉得英格维战死了。”

就在这一刻，映入英格维眼帘的是霍德的拳头。

但最终，这拳头还是停了下来，因为这身体本就是布伦希尔德的。

所以到了最后，他直接转过身去。

“我敬佩你渡过时间洪流的钢铁意志，但我憎恶你欺骗一个无辜的女孩、将她牵扯进来的行为，我鄙视你……齐格鲁德，我很庆幸我的徒弟不像你这样愚蠢。”